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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150)

公子目光动了动,头偏开。

“勿动。”我说。

公子定住,片刻,我从他的发间将那根禾草取了下来。

我拈着,在他眼前亮了亮,他露出了然之色。

“你也勿动。”他忽然道,说着,也朝我伸出手。

只觉发间有些触碰的感觉,微微牵扯起酥麻,公子也从我的头上取下赖禾草碎叶,一片,两片,三片……

我窘然。

公子颇有耐心,好一会,将我的头发拍了拍,摇头:“你还是回去沐浴吧,莫忘了将头发洗一洗。”

我:“……”

天色已经不早,公子带着我出来闲玩了大半日,也该回去了。

望着周围的田野,我忽而有些不舍。想想这些年,自己可曾如今日这般痛快地玩耍过?

没有。

再看向公子,他也走得不紧不慢,眼睛望着远处,似乎仍在回味。

“公子方才时候我穿女装好看。”我问,“公子想让我以后穿女装么?”

“嗯?”公子回头按我,目光闪了闪。

“你穿什么皆由你。”他将头转向别处,一脸无所谓:“你祖父既不管,我自然也不管。”

居然跟祖父相提并论,我瞅着他,不以为意。

“那我仍着男装好了。”我说,“穿女装我不习惯。”

“穿男装你也变不成男子。”公子说。

我不以为然:“谁说我要变成男子。”

公子不理我,转回头去继续悠然看风景,侧脸上,唇边上一点弯起的影子却隐约可见。

回到宅中的时候,不出所料,林勋他们已经急得团团转,见公子终于回来,几乎喜极而泣。

“我说过就在附近走走,有甚着急。”公子道。

“小人不得不急。”林勋哭丧着脸道,“长公主从雒阳派了内官来送信,问公子在何处,小人几乎蒙不过去?”

“送信?”公子讶然,“那内官在何处?”

未几,一个仆人引着一名内侍来到公子面前,的确是长公主身边的人。

“公主遣小人来,要小人务必将此信送到公子手中。”内侍将一封信恭敬地呈上。

公子将信拆开来看,未几,面色变了变。

“何事?”我忙问。

“太后病重了。”公子沉声道。

太后病重,的确是大事。

对于长公主来说,她可倚靠着,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后,如今尽皆病倒,可谓祸不单行。

在信中,长公主不仅催公子赶紧回雒阳,还提到了我,要公子将我找到,一并带回去。

这要求看上去着实不通常理,我一个侍婢,何足让长公主特别挂念?

“母亲急着见你做甚?”公子问我。

我知道她并非关心我安危,这般着急见我,自然是为了问计策。

“许是想为太后卜问凶吉。”我说。

公子皱了皱眉,却没有为了鬼神不鬼神迷信不迷信之类的事跟我计较。

“公子担心太后?”我问。

公子点点头,片刻,却又摇头。

“何止太后。”他说,“整个朝廷的局势都该担心。”

消息突如其来,公子即刻令随从收拾行李,第二日一早,出发回雒阳。

谯郡的乡野景色在马车的窗外渐渐消逝,我望着田野中的一个个草垛,想到昨日之事,不禁莞尔。

可惜愉悦之时总是过得飞快,不过一日,便要回雒阳去看那些人勾心斗角。

我心里忽而有些希翼,等到一切过去,或许我能够鼓动公子再回来祭祭祖,顺便再去玩一遭。但正当这念头生出来,心里却有个声音道,如何才算一切过去?再说,你不是打算再挣些钱财就走么,只怕那也是过不了多久的事。

方才还飘飘然的心,霎时沉寂下来。

离开了桓府,我也就离开了公子,莫说谯郡,就连见面恐怕也难了。我将手肘撑在凭几上托着腮,朝着淮南的方向张望良久,心中如同晴天里蒙上一层淡淡的雾,也不知算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霓生,与我说话。”公子忽而问。

我回头,他从隐枕上坐了起来,书翻了几页丢在一边,似乎无心阅读。

“好啊。”我也转过来,看着他,“公子想说什么”

公子想了想:“与我讲故事。”

“公子想听什么样的故事?”我问,“神仙妖怪还是凶案轶闻?”

公子露出鄙夷之色。

“你怎总喜欢说这些,便没有端正的?”他说。

我无辜道:“公子要看端正的,可去翻典籍卷宗,故事若不离奇些,怎可成故事?”

公子没答话,似乎兴致缺缺,伸了个懒腰,重新躺到了隐枕上。

“霓生,”好一会,他望着上方,低低道,“我不可再再家中赋闲下去。”

我倒是十分乐意听他说这些,道:“如此,公子有何打算?出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