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太阳(2)

居欣源的目光扫过周渊耳朵上缝合的疤痕，那股悲哀劲把周渊刚想好的辩驳噎了回去。他说：“这么多花送我一支怎么样？就一支，那朵你左边花篮里小小的衬花，一小支满天星怎么样？”

周渊皱着眉头盯着居欣源，这狗是怎么了？平时不是一副家犬的欢腾劲吗？被我爷爷说几句话的事也不是没有啊。

“你看，你连一支花都不愿意送给我。”居欣源走到周渊床边，黑色的眸子里映着夕阳，他用手摸着周渊的头发、耳朵、再到下颚线，居欣源手指婆娑着，最后从他嘴上离开。周渊你知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吗？周渊你有没有半点，半点对我动心的念头？我曾经说的话你有没有半点放心上？

“总是这样，我一心情愿扑上来你也只觉得我是看上了什么你自己讨厌的东西，不听我说话不信任我不给予我。”你到底相信什么呢周渊？我说过吧，我爱你啊，我说会帮你让你变得如你所想，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吗？“可我还是没办法离开你，我要是再坏一点再疯一点，大概会像凶杀案的犯人杀你然后自杀。然而我不是。我累了。再见吧，这事结束后，你就再也不会记起来我了。”

周渊愣着，居欣源那一副死士的模样让他真的失了声。

他太清楚了，他根本不爱居欣源，一开始是为了隐瞒那个秘密，后来只是顺其自然，最后是一刹那觉得这个人真的可以像他所说那样让自己自由，让周渊这个人而不是周家继承人变得快乐，然而只是一刹那，而且那前提是，自己爱他。但自己不爱，自己只是像抓住稻草一样抓住面前这个人，出现的是居欣源只能说自己运气够好遇上个死心塌地对他的，但那根本不是爱情只是恰好下的冲动取暖。居欣源说得没错，他从头到尾都是混蛋。

居欣源的脸离周渊不足三寸，周渊闭上眼以为居欣源会像往日那样吻他。居欣源的确是想吻别自己的爱人，却在双唇快要碰上时退了回去，他看着闭上眼的周渊心里刺痛：你在施舍我吗周渊？这点施舍太残酷了。

周渊依旧闭着眼等待那个吻降临，却只听到关门声，他睁开眼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繁盛的花束，长风吹入，房间里充满烦人的香气。周渊叹了口气，大约是自己没心没肺惯了，忽然有点心却不知道怎么拿给人看，至居欣源走，自己半句话也没说出口，至居欣源走，自己半点歉意也不曾显露。

周渊闭上眼回忆着居欣源的模样：黑色短发，左脸有道浅浅的刀疤，是张野性俊美够当明星的脸，居欣源的眼睛极其漂亮，每次温存的时候略带湿润的眼睛都像豹子似的发亮，可惜是透明性的人，于是一切都会在三天之后在周渊的脑子里删除，那些残存的感觉，有些好笑的对话，听上去甜美的承诺，悉数清空，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被删除的透明的人。周渊睁开眼苦笑：“永别了，居欣源。”

第2章

居欣源出发前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那张和周渊的合照放进胸前的口袋。团长喊他，他应了一声便走。

在前往远方的车上居欣源看着悬在空中的那滴月亮，手放在胸口回想。

居欣源打小便跟在团长后面像只丢不走的狗缠着他的救命恩人。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是透明的人什么是普通人，直到十三岁那年第一次去做任务，团里那位待人和气的大哥因那个愚蠢的富家千金被枪杀，那女人却尖叫着在三天后对死去的年轻人毫无记忆，少年的居欣源差点冲那女人挥拳头却被团长拦了下来，他们就地掩埋了尸体，连葬礼都不曾举行，只有那块脖子上挂着的铭牌被团长握在手里。那天是个晴天，夏日毒辣的太阳烤得他胳膊几乎晒伤，然而他站在土堆面前浑身发冷。

居欣源终于知道了透明的真正意义：离去后将如同透明的空气一般不被发觉不被铭记不被在乎。只有空气才会记得另一片空气。

后来在他的整个成长中，身边人的消逝反复证明着他们的另类与人微言轻。而那些在一次又一次任务里的有钱人都如蠢猪一般，花天酒地恶毒至极。透明的人在贫民窟食不果腹连档案都没有。如果是世界选择了我们成为透明的人，那剩下没有被选择的人又是以什么资格来对待我们呢？

居欣源后来下定决心这辈子只和透明的人打交道，不想被忘记也无需害怕被忘记，在自由坦荡的生活里随心所欲就好。直到他遇见周渊，并，一见钟情。

在这二十三年的人生里，在佣兵的生活里，居欣源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明媚的东西，就连救他的团长和身边的队友也不曾明亮过半分半毫，在漫长的除了任务和死亡之外的生活里，每个人都是提着脑袋吃饭。像是在下一盘棋，有钱人雇他们来玩生死游戏，所谓任务只有他们在以命相搏。于是周渊的存在像是揭开他心中那片被埋藏的渴慕一般，却最终是饮鸩止渴——他不爱他，精明如他，怎么会给透明的我付真心？但居欣源想，就算再来一次，他依旧想遇到周渊，那是他的太阳，即便这个太阳疯狂并被雾霭遮挡，居欣源也愿意像夸父逐日一般去追着它。若你只见过黑夜，怎能不向太阳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