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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5)

作者: 陡山 阅读记录

我扯过我头顶一颗细长的草梗,我把它叼在嘴里,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早就忘了那事儿了,再说了,我替你挨揍也是应该的,你是我的主子。”

我开始刻意在他面前提醒他我们之间这种阶层与阶层的不平等,我在告诉他我们不应当过分逾越这种不平等,我们永远无法公平。

但我心里并不这么想。我心里有一个秘密,一个胆大妄为的秘密,一个注定被不耻的秘密。

我偏了偏脑袋,我的眼前是江之恒撑在草地上的手。那手指真漂亮,我这样想。

它简直漂亮得我心里无尽的低落。我一辈子都配不上这么一双手,就是找一个女人,也不可能是这样一双手的女人来配我。

那年冬天,我干完了一天的活儿,江太太冷着脸把我叫到账房,她支了一小布袋大洋给我,我没数是多少。

她说:“你也大了,也该成家了,这是你这些年的工钱,你走吧。”

我惦着那些大洋,一路上我听着它们在布袋里叮当作响。

走出门口的时候,我最后看了一眼江家这座木楼宅。也是这一眼,我看见江之恒立在屋檐下望着我,他的头顶正好点着一盏灯,橘黄的灯光糊在他脸上,我仿佛从他脸上读到了一种哀凉。

我离开江家之后,就在泷水村的李木匠那里做学徒。没有工钱,但管吃管住。

和我一块儿当学徒的还有从双火村来的刘三,但我比他勤快,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就连我自己都这样觉得,李木匠自然也就更喜欢我。

李木匠有个女儿,是个哑巴,瘦黄瘦黄的,一双手很大,干起活儿来毫不含糊,在家纺线织布,洗衣做饭,上山下地能挑一百多斤柴粮。

而我又很勤快。在我勤快了近一年之后,李木匠把我叫到一边,疑神疑鬼地四下张望了好几次,才对我说:“冬真呐,我和你商量件事。”

我问他是什么事。

他说:“我女儿的事。”

我一下就全明白了。但我不想娶李秀芬,我暂时还不想娶媳妇儿。

我没有说话,沉默好像成了我一贯的做派。

李木匠拍拍我的肩膀:“你好好考虑考虑?”

考虑他娘个腿,我不想考虑。

但我最后还是娶了李秀芬,因为我不小心看见了她洗澡。

我把人的清白给误了,我也就只能娶她了。可我后来才知道,误他清白的人不是我。

我娶媳妇儿的时候因为缺粮缺得紧,去了一次江家。

江之恒这时候已经开始打理家事,因此我去江家见到的也就是他。

我穿得一点也不体面,我们这些穷人家是很难从穿着上彰显体面的,可我不仅不体面,连一身干净的衣服也没换上,就这么穿着一身木屑满是补丁的衣服见了江之恒。

我不知道他已经主事了,他的面容相较于在县城的学堂念书时又沉寂了几分,他穿着很西式的衣服,这在我们那儿几乎是没有的。

我觉得我更加不该来了。

最终是由江之恒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他问我:“冬真,你好啊?”

我笑着说:“少爷,我很好。”

“你不必再叫我少爷了,”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倒了一杯凉的茶水,“喝口水吧!”他端着那杯茶水送到我身前,“你已经不是江家的长工了,你不用再这么叫我。”

我赶忙站起来,小心的接过那杯茶水:“但您到底是尊敬的,我不能越过了。”

我这样说,说的一些没什么体统的话,但我知道他一定明白。

他不再执意和我争执我对于他的称呼叫法,只是问:“你怎么有空来?”

我被他一问,反而警醒了。

我是来借粮食和新布的,因为我要娶媳妇儿了。

我心里吞吐着,但我不想露出我吞吐的短板,我流利的说:“我是来借粮食和布的,少爷,我就要娶媳妇儿了。”

江之恒长长的“哦”了一声,跟着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似乎心里有着很重的心事。

我放下了那杯茶水。

还不等我开口,江之恒问:“你要借多少呢?”

我瞥了他两眼,他脸上又呈现出一种沉寂感,好像刚才我们不曾说过一句话,一个字。

他最后让仆人将我需要的粮食和布清点好交给了我,我在那张不平等的借据上摁下了属于我的鲜红的指印。

第4章

我娶媳妇儿的那天,我们办的很简单,但该有的热闹一点不少。

李木匠的亲戚很少,来的多大是乡邻,我和李秀芬给客们塞茶时,我看见好些熟悉的面孔,那些人都曾在江家做过长短工。

他们都在恭喜我,说我娶了一个好媳妇儿,说我娶到她可真是我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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