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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倾国(127)

我看着爹:“人各有命。”

“……”

爹愣了一下,长久地看着我,随即苦笑出声道:

“人各有命,想来倒也的确如此。若子淮也有晟鸣这般随遇而安的豁达,爹这一生也可算是别无所求了。”

他这话说得淡然,我却暗暗吃了一惊。

这还是三年来,爹头一回当着我的面主动提起徐静枫。

我低头琢磨着,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忽略了些什么;徐静枫毕竟是爹的亲子,理论上比我裴小侯还要亲得多,可三年来爹只带着我登山临水,竟也从未提过要去寻徐静枫的话。

我可不信爹和他的关系已经淡薄到了连生死都不在乎的地步,只是以往爹不曾提,我便也从未追问过。想了一会儿后,我摸摸鼻子,试探着问道:“爹知道徐……子淮,呃,他的下落么?”

我想不出该如何称呼这个人。徐静枫是假名,裴子淮忒过陌生,想要亲昵些称一声兄长,人家是我亲哥的几率也就堪堪一半。

爹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也没打算掩饰,仍是淡淡地啜了口茶,道:“子淮现下就在渝州下辖的松溪村,方才说过之后,阿睿已经起身寻去了。”

我:“……”

松溪村,一个风景还算宜人的小村,距渝州城不过半日日程。

我这贤弟可算诠释了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边还在匆忙托人到全国各处打听,孰不知人家就在他一步之遥的渝州辖村悠闲地隐居着。

只是不知为何爹在崇少头一回问起时还佯装不知,却又在两人方才的谈话中松了口,还罔顾徐静枫的意愿,任由崇少找过去了。

爹若是看到了我和萧浓情的暧昧,就没道理察觉不出崇少的心思。

不知道崇少究竟和爹谈了多少,不过看样子我那贤弟定然还未来得及和爹说上两句,得了徐静枫的住址就匆匆策马追去了,指望他还在这个时候帮贤兄探探口风似乎是有些强人所难。

见爹迟迟不发话,我深吸一口气,主动开了口:

“爹……”

“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还未来得及将自己和萧浓情,崇少和徐静枫的那些个过往和盘托出,爹便已是平静开了口,一直波澜不惊的眼眸也朝我看了过来。

“晟鸣,到了爹这个年纪,再多的深仇宿怨,亦早就全都放下了。爹固然不想你像阿睿现在这样,以德报怨却失了心魂,整日只惶惶地得过且过着,却也不想你时时被那些陈年旧事束缚;今后想如何过,跟谁一起去看这江湖,都是你自己做主。”

……

爹的话着实不多,他也从来不是个话多之人。

只这三言两语,我便全然懂了他的意思。

我曾想过爹也许不会太过惊讶,不会厉声要我与萧浓情断绝来往,可他就这么坦然地接受了一切,我却觉得有些做梦似的不大真实;尤其最后那句,怎么听都像是远行前的叮咛。

于是我忍不住:“爹……您以后,是想做什么去?”

“爹想一个人走走,就不带你了。”

爹说着便站起了身,神色看起来很是安闲,上前拍拍我的肩,道:“你也不能上哪儿都依靠着爹,是时候自己去闯闯了;爹这般想先去西域诸国逛逛,顺便拜访一下崇家那几位。若日后你们得了空闲,也可过去那边看我们。”

我一呆,见爹当真是一副已下定了决心的模样,心头便隐隐慌乱起来。

“我、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儿……”

爹转身看着我,也不知在透过我看谁的影子,瞧起来似乎有些动容;抬起的手像是想摸摸我的脑袋,却又收了回去。

最终也只是落下一句:

“你长大了。”

……

……

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爹早已收拾好了行囊,当真就这么搭上过往行商的马车,一个人上了路。他似乎早有此意,也并非是因萧浓情的到来才临时下的决定,依然像当年潇洒超逸的恭宁伯一样,从不见有丝毫落魄。

我蹲在屋里整理着爹的旧物,将桌上的书具一一拾掇起来,便看到一处泛黄的诗句:

常羡人间万户侯,只知骑马胜骑牛。今朝马上看山色,争似骑牛得自由。

我和爹,从来都是一样的人。

……

坐在自家大院的廊下发着呆,眼见远处的街巷间都燃起了簇簇灯火,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朝柴堆看去。

劈好的木柴被整整齐齐地码在院中,萧浓情却早已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回府衙去办公,还是出门闲逛去了。

我迟疑了一下,走过去翻看着他劈好的木柴,心下一阵幽怨。

鬼都听得出来我当时说柴没劈只是个幌子,哪想他居然真的都劈好了;区区一升斗小民竟敢使唤钦差大臣去劈柴,我这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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