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苏珊+斗龙之夜+鲸的灭绝+九州·梳头娘子+猴王+久久(17)

元宵节和中秋节一样，夜空里会挂上一轮圆圆的满月。元宵节比中秋节更热闹，会有灯会、烟火，连平日足不出户的女子们都会盛装打扮，呼朋引伴地去观赏一夜鱼龙舞。在大行台尚书令府，会有比这些夜景更可观的斗龙。阅娇台上设好了两处坐席，一处最前居中，另一处稍偏靠后。两道闸门合拢，在台前围起三丈方圆的水面，只留左右两条通道。水深七尺，白石铺底，台上台下挂满灯笼，照得通透。在元宵节的前几日，已有人将水中的杂草浮萍都清理了一遍。当她游到阅娇台前时，那生着狭长眉目的人弯下腰来，笑道：“还认得我吗？”她抬起金色的眼，无动于衷地与他对视。可别输了哟……”他近乎慈爱地叮嘱着，坐在了稍偏靠后的位置上。另一条通道口的门开了，她的死对头一跃而入。同样是金光灿烂的眼，比她的眼更明丽。几千轮圆月挂在天边，被无数灯火映得没了神采。这是今生最后一次看见月亮了吧？个消瘦的男人慢悠悠地踱上阅娇台，坐在了正中的位置上。他生着和旁边那人同样的狭长眉目，无疑，他们是兄弟。这阅娇台可是为大行台尚书令观斗娇而建的。大、行、台、尚、书、令！她奋力地从水中跃起。忍辱负重，拼了命，就为此时，刺杀这个叫毓隆的人十七岁就当上大行台尚书令，分明是最有名望的士族出身，却大力提拔寒士子弟，处处贬抑名门之后；所谓惊天大案，不过是排除异己的手段。再这样下去，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必然，谋权篡位也不过迟早。这样的人，会有诸方势力、为各种原因、用不同的办法来杀他的。她不过是众多暗箭中的一支

大行台尚书令是极聪明人，一切都要设计完美。五品官的父亲受牵连下狱，正是计划的开始。他和大案本无牵连，却被人翻出些证据告发了；涉案不算深，不是主犯一类，用钱赎命即可；差最后三百两银子，她卖身，合情合理。一切愁惨困顿都是真的，让人查不出破绽。晃眼看来，父亲既还活命，大行台尚书令与她便没有杀父之仇，她最恨的应是告发之人，所以就算她进了毓府，大行台尚书令应该也没有太多理由对她起疑。然而，保险起见，她不打算一开始就接近大行台尚书令—何况他那般谨慎，根本接近不得——他还有两个弟弟呢。小公子毓植向深居避世，二公子毓臻却是出了名的浪荡，经常从自家府邸的角门偷偷溜出去嫖妓。他平常进出的时辰和路径早已査得清楚，于是她在他迎面而来时，顺顺利利地倒在他面前，告诉他，三百两就卖她年轻美貌，毓臻不可能不动心；她是武官的女儿，玩斗娇的大行家多半会将她留作穿甲奴。按大行家往日的作风，她在毓府中至少有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月内，她应该能摸清门路、寻找时机，将大行台尚书令一举格杀。不过她没料到只过了一天，大行家就要她穿斗龙甲。穿上斗龙甲便成龙娇，再离不开水，但元宵夜、阅娇台是好机会，也是唯的机会。她的死敌是大行台尚书令，在见到他之前，她既不能输给其他的龙娇，也不能输给与自己血肉交融的冕龙。她要做金目龙娇，龙娇中的猛虎，但她不能失了心智，忘了自己破釜沉舟的目的。事已至此，她赌命到底。她不认识大行台尚书令，她曾说想当面拜谢，只为认准他的模样，不过这个计划落空了。但坐在阅娇台最前方的那个男人，他有着和大行家一般无二的狭长眉目。坐在那个位置，他若不是大行台尚书令，还会是谁？

计划了这么久，忍耐了这么久，穿斗龙甲，正是为他！一步步九死一生地走来，这一夜，终于走到恶龙的面前了。于是她从水中跃起，斗龙！只有这一口气的时间，只有这一次出手的机会。即便双眸的颜色已成金黄，但一片混沌的心思里仍保留着几许清明，这一定是玩斗娇的大行家也没料到的事吧？她得了猛虎的力量，她存着人的黠心，此搏命一击，何人能挡？毓隆，你就死在大行台尚书令的位置上吧大行台尚书令毓隆死在任上。诚如他自己曾表示的那样，官至此位足矣，别无他求。不过朝廷还是追赐了正一品的太尉一职。生荣死哀，在外人看来，应是没有遗憾了。在后世稗官野史及坊间戏说中，毓隆本名为泷，字润麟。十二岁那年，他得了一场重病，百般医治却毫无起色，都说这孩子活不成了。他的母亲哭得数度昏死，最后说，如果世间容不下，也只能让儿子舍世，于是将毓泷带到一处神祠。主持神祠的老神仙见了毓泷大为惊讶，说依此子面相，日后定当位极人臣，富贵威势不可限量，寻常人家求也求不来这样的龙麟佳儿，如何就舍了？待听说是因为久病不愈，便询问毓泷的姓名和八字，推算了一遍，老神仙笑了，详细解说：此子八字若在五行上论，乃是金龙年木龙月火龙日土龙时，加上名中的泷之水龙，实是极罕见极贵重命格，虽生在臣家，却有王者气象；然而应了那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的道理，太齐全就难保长久，为今之计，无须用药，无须舍世，破了齐全就好。八字是天定，动不得，这才改名为隆，字重恩。老神仙还嘱咐，更名之后，为保此子运势不减，应多近润泽之地，所以毓隆起居，都在临水之处，毓府也将自家园林的水景渐渐扩大，渠池沟塘交通，无论何处，都能见得滟涟水光。及至毓隆二十七岁就当上了大行台尚书令，世人都知道，大行台尚书令府中的水景是极妙的，除了观景，水里还养着举世罕见的龙娇。大行台尚书令似乎没有什么别的爱好，除了看斗龙，所以水边建了一处阅娇台。阅娇台既低又小只因这是为大行台尚书令一人而建，压根就没给旁人留下位置就像这片天地，只由他一人把持，其他人没有插手的余地。都说皇帝是应天命而来的真龙，而大行台尚书令，生杀予夺，呼风唤雨，俨然无冕之王。他才是这世间真正的主宰。但他从不将自己的峥嵘头角彻底现在人前，官衔是正二品还是正一品，无所谓；改朝换代对他而言，也不过就是再往前小小地进一步，但这步他始终没跨出去。他知道自己能走到什么地方就够了，不必真的站那么高、行那么远。所以小说家言和传奇角本都道，正是十二岁那年几乎要了性命的大病，令大行台尚书令深谙势不可尽的道理。他非但没有篡位称帝，甚至连官阶都没有做到最高。他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留足了余地，如飞龙在天，绝不入亢龙之局毓隆死后，他的小弟毓植接替了他的位置，继续独揽朝纲。毓隆的太尉之名是死后追赠，而毓植却是在身前就将太师和司空之职都揽到了自己名下。兄弟俩把持朝政前后长达五十年。这五十年里，他们毫不留情地把势力最强大的世家门阀打得粉身碎骨、回天乏术，尤其是毓植的雷霆手段，在史书中留下了“雷鬼”的称呼。但坊间的解释却是他常活剥人皮以为画纸，因他曾被天雷加身，有恶鬼附体。后世人说，这是政敌对他的污蔑。至于毓隆爱看斗龙的说法，后世人说，那是他一时矫饰的伪态。当时世家贵族们狂热地喜爱斗龙，而毓隆破格提拔寒门子弟的做法已引起大土族们不满，他便显出些与人同乐的随和样子来。实际上，最后下令禁止豢养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