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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兰明歌(198)

作者: 也稚 阅读记录

裴辛夷看着他,平静地说:“不,阮生,我从来就不可能放弃。”

阮决明的眉头耸动了一下,深蹙起来。撑开的手用力握住柔软的被褥,直到周围泛起漩涡似的褶皱。他说:“你问我几时结婚,其实你心里有答案。你讲,我听。”

“我要把阿姊接过来。”

“讲重点。”

裴辛夷那被酒渍浸染了的涂着梅子色的嘴唇微微开合,半晌,她说:“我必须除掉二太。”

“怎么除掉啊?啊?”阮决明忽然激动起来,他极力克制着,压低声音说,“这么多年都做不到的事,还需要花几年,十几年?你根本冇想同我结婚!”

“阮生,你用了十一年除掉阮忍冬,点解我不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点时间。”裴辛夷说到末,声音小了下去,近乎恳求。

阮决明闭上眼睛,绷紧下颌线。只思虑了数秒,他睁眼说:“我直接杀了她好不好?杀光她全家。”

裴辛夷艰难地挪动手,试图去握住他的手,却被他一下躲开了。她要笑不笑,要哭不哭地说:“你以为我冇试过?我差点坐监。三姊背后还有洪家,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冇嘢,我来做,全部都我来做。”

“阮生……”裴辛夷红了眼尾,“我不想用这样的方式——你冇必要为我做这么多。”

“刁那妈!”阮决明终是动了气,掐住她的下颌说,“裴辛夷,我为你做的事还少了?你知不知……拿传票的时候,我当着一个细纹女的面杀了她阿爸……”

裴辛夷顿住了,房间里的暖气忽然消失了一般,凉意攀上脊背。

是那一天,他戴着连帽衫的帽兜,回到酒店告诉她什么事都没有。他第三次为她杀人,他杀了几个人?他才十七岁啊。当着小孩的面,犯下这种罪孽。他该有多崩溃,可还鼓励她要活下来。

回忆里逃亡路途的木槿花香,猛地变成了令人窒息的浓厚的血腥气。

阮决明深吸了一口气,说:“你怎么可以这么贪心啊。你到底要乜嘢?”

裴辛夷颤声说:“点解我只能二选一?阮生,我想要你啊。”

呼吸有些急促,阮决明摸裤兜,又起身去一旁的沙发拎起外套,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金属打火机。他点燃一支烟,来回踱了几小步。

裴辛夷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里始终充满了祈求,“……我们先订婚好不好?”

“不要和我提订婚。”阮决明说着呵出微茫的烟雾。

裴辛夷垂眸,凄然地说:“不如这样,等春节一过,我们立马回香港注册登记。”

阮决明冷笑,“然后你留在香港,我带仔仔们回越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过了多久。

裴辛夷松开咬住的唇,定定地说:“我乜都不要了。给我一年的时间,处理好古玩行和投资项目的事,我就来越南。永远,永远留在你身边。”

拿烟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阮决明衔住烟,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可不可以相信你?”

“我是真心的。我以阿妈的名字发誓。”

烟灰落在暗蓝色的地毯上。

“辛夷,不要再骗我了好不好?”

“好。”裴辛夷坦然而虔诚地望着他,像是在向神明起誓。

停顿小会儿,她轻声问:“你呢,你能保证一辈子不骗我。”

阮决明哑然,“也许。”

将烧到尾的烟蒂丢进烟灰缸,他在她身旁坐下。他拨开她额边的发丝,轻抚她的脸颊,以拇指摩挲着。他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只是沉默地拨拉下贴身衣衫的领口,挑出银的链条。

——项链坠着一枚十字架。

不管过了多少年,她都认得,这是阿妈的遗物。在大叻那晚,她万般不舍地给了他。后来在河内的机场,她要他还回来,他说丢了。

裴辛夷怔住了。

阮决明自嘲地笑了一下,“本来想,如果你真的同意结婚的话,就把这个拿给你看。现在也算是同意了吧?”

裴辛夷不知说什么好,胡乱地说:“……我以为你们拜佛。”

“寨子里拜佛拜关公,甚至拜印度神的都有。像我们这样的人,信乜鬼神?笑话,我们死了只会下地狱。或许连地狱也不收,只能做孤魂野鬼。”

“阮生,”她用被束缚着的双手去握住十字架,“不会的。在第二次到越南之前,我还去教堂,每日每夜都在为你祈祷。我告诉主,把我的灵魂献祭给主,你一定要上天堂。”

阮决明笑了一下,更像轻哼,“这么爱我?”

忍了很久的眼泪在这一刻落下,划过脸颊,洇开脂粉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她“嗯”了一声,“我爱你。”

“在你爱的人里,我是第几?”阮决明避开她的视线,接着说,“最后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