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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兰明歌(12)

作者: 也稚 阅读记录

几乎在被掐住时,她就把刀压在了他脖颈上,这绝不是寻常人的反应速度,但也算不得使刀的高手,至少于他来说不够利落,有给人躲闪的机会。

阮决明哑声笑了一下,接着又放声笑。看来在她面前,他太松懈了。

裴辛夷冷眼看着他,声音因呼吸困难而艰涩,“有本事做,就不该怕人知。”

她散落的长发,细细的弯眉,尤其是傲然的神情,恍然间与过去的少女重叠了。只有少女不惧怕他,只有他的少女。

阮决明不笑了,头倾过去——不顾刀尖在脖颈上划出一道浅痕迹,抵在墙上,半靠着她颈窝。

裴辛夷握刀的手还举在半空,全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听见他沉重的呼吸。是她今天在他身上感知到的唯一的温柔气息。

呼气。吸气。

“陆英。”他低声念出这两个字。

她的世界轰然坍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6]阮朝:越南末朝,皇室姓阮,后定为复姓“阮福”。越南朝代一般不换国号,多以皇室姓氏命名。另,“阮”是越南第一大姓,这里的阮家与皇室并无联系。

第6章

记忆深处的绵绵语调是这个样子吗?

握刀的手缓缓放在凉席上,裴辛夷偏过脸去,面颊碰到孝帽粗糙的麻纱,却似贴到了他的脸。她闭上眼睛,入了梦,又生生将自己扯回来。

她说:“陆英死了。”

阮决明才是那个真正陷入的人,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抬头,他不愿承认,还要挣扎,轻唤道:“陆英。”

“是你讲的啊。”裴辛夷笑了一声,“‘陆英死了。’”

“那是……”

-

那是什么呢?

故事或许是青涩的小说家会写的,关于夏天,共度一整个夏天,木槿花携着南洋湿热的气息盛开,他们在这份气息里做梦,漫无目的地游荡。结尾则是残酷的小说家会给出的,房舍在熊熊大火中燃烧,少年与少女在混乱的人群中分离。

他不甘心那就是结尾,被困在莱州依然想办法找她,却没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他担心她会不会有事,终日惶惶。

那果然不是结尾,更不是虚妄的梦境。

同年圣诞节,初认识的父亲邀请了一些客人共度——打猎。宅子里,墙上挂着公鹿长角兽头,地上铺着雪豹皮软毯,炉火烧得正旺。他窝在角落,听着一声又一声“二少爷”,一声又一声“决明”,被迫接纳他不喜欢的新身份、新名字。

香港的客人姗姗来迟,父亲起身迎接,很是高兴。这些时日,他从没见过这个父亲那样的笑,像见到失散多年的兄弟一般。父亲叫大儿子过去,过了会儿才想起似的叫他过去。

穿着体面的人们站在他面前,说着他的家乡话。大哥伪装出大哥的样子,一一为他介绍,裴老、二太、四小姐、五少爷、六……

“忍冬你是见过的,这是阮伯的二公子。”裴老回头去看最后面的人,“辛夷,快过来。”

六小姐踏黑色长筒靴,一身暗红棕的猎装,戴浅卡其色的猎鹿帽,丝带在顶端系了个蝴蝶结,丝带尾部的绒球像极了巧克力球。她漂亮极了,应该是整个森林里最漂亮的女孩,不,没有应该,她就是。

她有着小鹿一样的明亮眼眸,可看起来一点儿不脆弱,淡淡的五官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英气。她也一定是今夜最勇敢的女孩。

骄矜的六小姐,与陆英那么不同。

原来啊,从来,从来就没有陆英这个人,有的只是高高在上的戏弄了人的富家小姐。

为陆英冒的险,为陆英做的恶,他所以为的值得竟是彻头彻尾的游戏。

他已不是他了。

他怎能不恨?

对,他恨她,是恨的,一分一毫未曾消减。

-

阮决明如梦初醒,眷恋成了可控的情绪,以释放的倍速消失,又只剩冰冷。他说:“对,陆英死了。”握在她脖子上的手又收紧。

裴辛夷还来不及反应就连骂声都发不出了,也握不稳刀,只凭生存本能抬起手去掰他的手,胡乱地踢他。他如何都不放手,她觉得说不定他是真的要她死,她领教过的,他疯起来是什么样子。

她拼了命地挣扎,身子往□□斜,她的手肘嗑到床头柜的角,又撞到台灯。而他只是单手箍着她的脖子,神情平静,好似他不是施暴者,只是一个旁观者,兴致盎然的旁观者。

台灯在几次撞击后跌落,玻璃罩碎裂,灯泡“迸”地炸裂。

阮决明的手略松了些,裴辛夷逮住这个机会,侧着压下身去,以手触地,连扑带爬地滚了下去。

可她哪有逃的机会,他逮住她的发稍就往后提。她被迫向后仰,却还是奋力往前爬。膝盖碾过玻璃渣,手勾住风扇罩的铁丝,扇叶还在旋转,稍有不慎指尖就会被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