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护人/知罪难逃(92)
钟厚铭见她一脸惊奇的样子,一边收拾一边问:“惊讶吗?”
“惊讶,确实没想到……”
钟厚铭笑:“没想到我还会做这些吧?南城首富可不是在办公室喝茶聊天就能赚来的,晟丰,当年也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随即又似乎不愿多说,没了下一句。
入夜,钟厚铭才点了火,细致地处理了食材做了一锅海鲜汤,食材新鲜,很美味。方草用砗磲壳盛着的汤喝,看着对面拨弄着火堆的男人,生出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当年可以挣出晟丰,又为何会走到今天呢?”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钟厚铭下意识想去拿烟,等手触到裤兜没摸到才意识到烟盒早就不知道掉在哪儿了,转手拾起脚边的碎石在手中把玩。
“晟丰啊,你肯定看过网上那些内幕吧?压榨工人、劣质原料、腐败、贿赂,还有我的作风问题,说起来还真是惭愧,那些都是真的。在你这样的律师眼里,这些一定都是不可原谅的吧?”
方草默,钟厚铭不觉得意外,而是笑了笑:“二十年前大批新潮的工人找不到工作,我建了新厂招工,没人说我压榨工人。晟丰在国际贸易中凭借低成本挤掉东南亚其他国家的时候也没人来考察产品质量。帮客户供养皇亲国戚的时候也没人批判贿赂,拿下大笔订单创造GDP的时候谁都是拉着横幅宣传,到头来,错全在我,可你要有胆量挨个去查,有几家企业敢说自己是干干净净?”
方草一时被他的话噎住,又听他笑,这一次笑得带了几分风流韵味:“至于作风问题,说起来,银货两讫的交易,还真没见谁不乐意,除了你,费了这么大劲儿。”
方草有添了些热汤,双手捧着喝:“不做那些违背法理的事情,就做不成事业?”
火光之中,姑娘的眉眼愈发和记忆中的人重合,这样的问题也就只有她敢问了,他似乎也没有那么反感、愤怒,反而有些眩晕,做梦一样。
“也许吧!可是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不做,别人在做,清高是符合道义了,却是连自己都保不住……”说着声音越来越弱,说着就靠着身后的岩石打起盹来。
渐渐没了声音,方草原以为他是太疲惫睡着了,也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休息一会儿。不料一回身,男人却是脸色苍白地躺在火堆边。
心道不好,急忙过去查看,额头滚烫,发烧了,想想也是,年过半百的人经历这一系列的变故,淋了场雨,又忙了这许久,终于在这荒僻的海岛上熬不住了。
半夜里钟厚铭烧退了些,到天亮寒气一上来又烧上来,眼看着柴火快要不够用了,方草只得自力更生。
在岛上点了几个柴火堆,希望能路过的船只被发现,她可没有那么多野外求生技能,再不离开这岛上随便什么蛇虫都能要了她的命。
捡了一个上午的柴,还有些零碎的贝类,不敢进林子,将就着煮了一锅汤,虽然不怎么美味,好歹应付了一餐。
又想起某个人好像在海上呆了很久,他厨艺貌似很好,应该能把这些累赘的东西做得很好吃吧?
安置好钟厚铭,她又出去捡柴。恍惚中听到引擎的声音,放眼望去却又什么都没有,看来真的是饿晕了,都出现幻觉了。
手里拿着一根枯木,刚要放进堆积的小柴堆里,就看见一团黑色的影子向自己靠拢,手一松头一抬,真的有个人踏着白沙迎着风,一步步向她走来。
他似乎生气了,紧盯着她不放。
方草僵在原地,很快,身体被纳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方小草,你不听话。”男人的话带着嘶哑的喉音。
方草窝在他怀里露出个笑,这不是幻觉是真人,拍拍他的背,难得温柔地开口:“我没有不听话啊,你不是找到我了吗?”
感觉到男人双臂的桎梏越来越紧,方草伸手顺着他的背脊:“你说的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也躲起来了,而且,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
原来真的是可以等得到的,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焦虑终于平息,这个人的怀抱还是记忆中那样温暖可靠,仿佛回到十年前。
何虞生被失而复得的情绪包围着,紧抱着怀里的人,鼓起全部勇气开口:“几年前,我找到了我的父亲,他……”
怀里的人没有丝毫反应,何虞生发现不对,低头一看,姑娘软软地靠着他,嘴角含笑,似乎睡得正香。
方草醒来的时候,头还是晕沉沉的,她记得自己被何虞生抱着,听到海上传来游艇的声音,轰隆隆巨大的响声,震得她耳膜疼,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掀开被子下床,才发现周围的一切十分陌生,镂空花纹的铁架子床还是她小时候流行的款式,窗户也十分狭小,唯一过得去就只剩下窗外的一片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