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保珊抬手,按了按段保珍的肩膀:“知道主审是谁吗?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黄印黄大人。”
段保珍瞪大了眼睛,黄大人的名号,她自是听说过的。
两湖贪墨,上上下下、大小官员,全叫黄大人给撸完了,去岁催漕,也是黄大人去的,前不久,孙璧谋反亦是黄大人主审的。
就这么个出了名的软硬不吃的御史,查他们段家的案子……
段保珊道:“你真的以为,那些不知道该叫叔公还是伯爷的,那几房子弟,手里会只有一条人命吗?
他们敢自己动手杀人,难道会没有办过草菅人命的糊涂案子?
更别提贪墨了!
落在黄大人手上,能好?”
段保珍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不能好,绝对好不了。
“成国公府的匾额,想保,要么我去东异,要么哥哥马革裹尸,”段保珊深吸了一口气,一瞬不瞬看着妹妹,“你觉得呢?”
段保珍的眼泪啪得就落了下来。
她觉得什么,她觉得哪一种都不好。
段保珊拿帕子给她擦眼泪,道:“公主是断断不可能去的,寿安郡主又是那么一个状况,她母亲为了她情愿去死,我主动去,是给她们解了围。
黄大人与宁小公爷相熟,盼着他能多多少少看在宁国公府的面子上,给我们段家留点儿体面。
族里如何是族里,我们这点儿‘功劳’,只求自保了。”
段保珍越听越着急。
她想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黄印软硬不吃,又怎么会看宁国公府的面子;寿安郡主的母亲说的是失足,实则是欺君……
段保珊最是知道她,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一字一字,严厉极了:“要么我去,要么你去,不然你闭嘴!”
段保珍死死咬着牙,没有多说一个字。
哪有什么你去我去,圣旨已经下了,去的只能是她的姐姐。
闭不闭嘴,又有什么区别……
段保珊对这个妹妹是又爱又恨,毕竟是血脉相连、一母同胞,她又怎么会真的不管她。
双手环住了段保珍,一点点收紧,段保珊用力抱着她,声音又软了下来:“保珍啊,我要走了,不能再看着你管着你,你自己清楚些,别再累着父亲和母亲了。
做什么事,你都先想想父母,想想浴血的哥哥,再想想我,好不好?”
段保珍刚刚才收回去一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埋首在段保珊的肩膀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我不是来讨债的,”段保珍一边哭一边道,“我应你,我不是……”
段保珊听她哭,自己也哭了。
下决定的时候坚定极了,根本没有落过一滴眼泪。
可此时忍不住,因为她知道了,段保珍是会把她说过的话念在心里的。
一声“讨债的”,快两年了,段保珍念着,那她今儿这些话,妹妹也一定会念着的吧……
能记住就好。
两姐妹说交心话,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先避开了。
也不敢避远了,怕一旦争起来,来不及上前劝开,就留了几个站在一楼廊下,隔着拐角与楼梯,视线不所及,动静都听得到。
这么一席对话,听得众人眼泪汪汪,心酸不已。
段保珊与她们说过,此去前路未知,若不想跟着她去的,可以留在府中继续做事,不会有人因为“临阵脱逃”而受罚、被打压。
平心而论,除了段保珊的奶娘,其他人都有退缩的心。
可这会儿都顾不上什么怕不怕的了,好几个都想跟去,不是为了多大的志向,仅仅是不舍得叫四姑娘一个人去赴险,如此而已。
第1008章 运气
成国公夫妇一人躺了罗汉床的一边。
成国公是病体未愈,国公夫人是情绪起伏太大。
这几天都是大起大落,她挂念远在前线的儿子,担心丈夫的身体,又无时无刻不着急自家未来,可谓是心力交瘁。
结果,段保珊不吭不响的,闹了个最大的动静出来。
成国公夫人枕着引枕,眼泪水哗哗流。
成国公的心里也受了极大的震动,段保珊没有与他们表态、商议,但他又怎么会真的不了解女儿的想法呢。
说穿了,都是为了这个家。
事已至此,他即便是千万个不舍,难道还能阻拦吗?
不能拦了,还要劝着妻子。
强打起精神来,成国公拍了拍夫人的手,道:“你就生了保戚这么一个儿子,你都能明白他的抱负,送他上战场,那你也要支持保珊。”
“不一样的,这不一样的……”成国公夫人哭着道。
“哪里不一样,都是打仗!”成国公苦笑着,也不知道是为了说服妻子还是说服自己,“我们保珊也是去打仗,打不拿弓不拿剑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