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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子(16)

夜里我做了好多梦,见到好多人,有我中学的哥们儿、辉子、小威、杜海、还有那个我没见过的被流氓打死的男孩。他一直对我笑,说他是辉子的仇人,我说我也是。他又说我们要一起报复辉子,我说他要是真想报复就冲我来好了。后来我见到阎王爷,慈眉善目的,长得有点象辉子他爸。他问我下辈子想托生个什么,我回答:只要别让我托生成爱上男人的男人,其他的如猫、狗、鱼、虫什么都行!再以后好像我妈来了,叫著什么,辉子也来了,乱糟糟的,记不得了。

我醒来后,我妈就跟祥林嫂似的 没完没了对所有人说她那天晚上光注意别把炉子封死,没看到烟囱那儿堵着呢。后来她虽然不再常提这事,可心里的自责一直持续到今天。我爸二话没说,当天和我哥把那炉子拆了,将铁片打掉。

我能活着首先要感谢我妈,因为她一直担心我会挨冻,天还没亮就到我房间察看我屋里的火炉。再有我要感谢辉子,我爸妈说当时他们都傻了,就辉子镇静,他打开所有的门窗,让他妹叫来后院儿当护士的小玲姐,然后飞奔着用三轮儿把我拉到医院。

这回我爸妈异口同声地赞扬辉子,说他关键时刻有主意,而且心肠好。辉子一边守在我左右,看医生护士忙碌,一边安慰我的父母。当医生说我已经脱离危险时,辉子一屁股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半天没说话,然后跑到外面,站在寒风中抽烟。

我猜想或许辉子和我爸妈一样紧张,为我担心。我虽然没有得到辉子哥的爱情,但辉子对我的感情相当深厚。对辉子来说,我是唯一的,是任何人无法取代的朋友。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领悟到这点。

我不得不提前返校参加补考。我告诉辉子后天我要回上海了。

『小洋,你出来,我问你点儿事儿。』辉子把我叫出去。

我们来到一个街心花园。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我笑问。

辉子看着我:『说实话,为什么?』

『什么?』

『少装傻,我就不信老太太没看见烟囱是堵着的。而且你过节前还跟我说什么要死要活的,我当时就听着奇怪。』『……』我不看他,注视前方。

『说话呀!为什么?』辉子催促道。

『……』为什么?为了小威?不是;为了辉子?不全是;为了爱上男人?不确定;为了爱情?不知道。其实所有这一切我都可以承受,真正让我不能忍受的是,这份感情无法对任何人说,尤其不能对爱的人说,甚至不愿意对自己说,但她却真实地存在!!

『……是不是因为那天……』

我仍看前方,打断他的话:『我是因为失恋了,女朋友吹了,考试还不及格。』『操--!!』辉子如释重负般叫了一句:『我还当他妈什么事儿呢!』『我在学校搞了个女朋友,结果她跟别人跑了,我是觉得这口气难咽。』既然编,就编得跟真事儿似的。

『至于吗?就为个娘们儿!你倒是早说呀!』

『……』

辉子想了一会儿,说:『这么著,等我把这儿的事儿安排一下,下礼拜我去上海。』『你去要干什么?』

『到时候你把那小子指给我,别的你就别管了,我找俩人好好收拾丫挺的。』辉子神情严肃地说。

我笑了,回答:『得了吧!你别给我添乱了,我这都快在学校里呆不下去了。』『你别怕,这事儿我管定了。』

看得出,辉子是当真的。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我对他说这事也不全怪那小子,是缘份。然后还酸溜溜地讲了半天感情的羁绊,爱情的无奈什么的,自己听着都特高深,就差吟两句诗了。

辉子听得有点儿不耐烦,他看看表打断我,说:『我下午要到人家那里取货,从广州带来的衣服。我得走了。』他说着站起来:『你要实在不愿意打那小子就算了,你丫就吃哑巴亏吧。』我故作潇洒地一笑。

『不过,小洋……』辉子说着,凝视着我:『这世上倒霉的事儿多了,比你倒霉的人也多了,别一来就要死要活的,那么没出息!!再说什么事儿别光给自己想,替你爹妈想想,你要是真死了,你妈非跟着你死不可。』……

我说要去商店买点东西,让辉子先走,然后在小公园里一直坐到傍晚。我在想着一个我从没想过的问题:原来我还有爹妈,原来我还要为别人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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