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爱丽丝(2)

我去晚了，我没有救下玛格丽特。

将死之人腐败绝望的气息盘绕在她的身边，冰冷苍白的双手被我握在手中，没有一点活人的温度，看到我时玛格丽特已经病得说不出话来，她望着自己的肚子，灰蓝色的眼中蓄满了泪水。

这情景我曾经见过一模一样的。

寒冷的北风从窗中呼啸而过，我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披在玛格丽特身上，她竭力挣扎着，希望我救下她的孩子。

威廉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玛格丽特处处帮助维护我？因为玛格丽特没有阿芙拉漂亮？因为那个叫阿芙拉的女人生下了威廉的儿子？

但他们也曾经彼此相爱，为什么人心可以变得这么快。

凯丝，我无能为力。

很多年前我见过相似的情景。

我依偎在母亲身边，她曾经耀眼的金发黯淡无光，面容枯黄憔悴，就像冬日来临后枯萎的树叶，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那个时候父亲正在日夜陪伴着那对母子。

我半跪在床边，玛格丽特的尸体陪伴在一旁，我感觉自己在浑身发抖，这么多年我以为我长大了，其实和当初一样，我救不了母亲也救不了玛格丽特。

我要杀了威廉，我一定要这么做。

那个女人死时你叫我放手，我曾经犹豫过，但现在办不到了。

我记得她们掩藏在折扇后微笑的姿态和苍白憔悴的面容、记着她们在日光下生机勃勃的奔跑和狭小昏暗的房间、记得她们光华莹润的肌肤和冰凉冷却的鲜血脉搏，但现在怨恨流淌在身体内，耳边是痛苦的尖叫。

——爱丽丝·德尔·贝尔加(信件放入火中烧毁，未寄出)

来自爱丽丝公主寄向卡塔斯女公爵

凯丝：

请不必忧心，我非常好。

我生活确实发生了变化，但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无法在贝尔加继续生活，我想你不介意在法师塔中为我预留出一个房间。

母亲的坟墓长满了很多杂草和野生的矢车菊，我去探望时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拔掉了所有杂草，但留下了花。

矢车菊很漂亮，虽然是野生的。

希望这些淡蓝色的花在我不在的日子里可以永远陪伴母亲。

如果……只是如果，一个小小的比喻，希望你不会因为这个奇特的问题皱眉头。

如果死后要在墓碑前种一种鲜花陪伴，你希望选哪种？

我一定要栽种玫瑰，要纯白色像微雪的那种。

风暴之城传说有海怪，人鱼也不是什么善良的物种，愿你一切小心、旅途安全。

——爱丽丝·德尔·贝尔加

第4章 第四封信

来自爱丽丝公主寄向卡塔斯女公爵

凯丝：

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和已经做了些什么。

破碎的思维和混乱的情绪在我心中交织成一片，这是一场血腥而混乱的梦境。

威廉死了，我被驱逐出贝尔加，永生永世，再也不能回去。

我本来要被处死，但西兰的国王艾伯特救了我，他打算带我一起去西兰王国。

太混乱太痛苦，凯丝，我的脑子就像有上百种乐器一同奏曲，杂乱无章的声调时时刻刻地回响。

我懒的去找你了，凯丝。

让一切自由发展吧，看命运三女神的丝线能纺出什么样的未来。

——爱丽丝·德尔·贝尔加

………………

来自爱丽丝公主寄向卡塔斯女公爵

我最亲爱的朋友凯丝：

原谅我无视了你，整整一年没有给你回信，请相信，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我的近况，只是总是被各种各样的琐事打断。

我现在是西兰的王后，艾伯特的妻子了。

这很奇妙，凯丝。

就在一年前，我还那么的狼狈、绝望，期盼有人救我的同时又深深渴望结束一切。

我穿着亚麻布的囚服赤脚行走在石子路上，脊背上的鞭痕痛感深重。路边的平民向我吐口水扔石子，目光阴霾而疯狂，他们在怨恨我，因为我亲手打开拉塞壁垒，让半个国家的土地近千万平民暴露在利爪与獠牙下，因为我杀了我的血亲、一位年轻有为的国王，因为我将军队的情报透露给兽人，二十万士兵的鲜血染红了河流。

我不害怕死亡，那时步上断头台的那一刻愧疚与释然充溢心中，还有一点喜悦，我终于不用被我心中截然不同的想法和情绪痛苦。

童话的中的公主是善良美丽的，但我不是。

我天性中的憎恨怨愤是胚胎，被母亲和玛格丽特的死孕育成一条毒蛇，盘踞在心房中随时露出满是致命毒液的尖牙，咆哮着要报复任何一个人。

我曾被这毒蛇与人世间的道德守则反复折磨，在看到威廉头颅时畅快大笑和看到平民的鲜血白骨时自责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