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急匆匆跑回输液病房的林子勿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边喘着气,一边撑着门框站定,接连打了四五个喷嚏,才揉着鼻子,胸膛起伏着,呼吸还未平定,走近了洛萧床边。
她还是昏睡着,手背上戳着滞留针,陷在医院淡色的被褥里。
他轻声缓着急促的呼吸,就那样愧疚又难过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神仿佛忠犬自责时的模样。
他慢慢在她床边坐下来,握住她没有再打点滴的另一只手,贴到唇边,摩挲着,轻轻吻了吻。
“洛萧。”
他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对不起,我……做了很大的错事,从今以后,你可能都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他想到这一点,眼眶便就更红了,几乎是有些哽咽得,嘴唇贴着她的手背,喃喃地说:
“不管你醒了之后,怎么怪我。现在让我陪着你……再看看你,好不好……”
☆、旧人如梦
洛萧想睁开眼睛,但却没有力气。
像是有某种巨大的力量,禁锢着她的意识,让她深陷可怖的梦魇,无论怎么挣扎,都难以摆脱,难以醒来。
喉咙里像是有一团永不熄灭的火,一路烧下去,连胃液都被烤干,吞咽都是那么的费尽。
“水……”
她轻声地□□。
“要喝水……”
立刻有一只强健有力的胳膊,从后面托住了她的脖子,把她稍微抬起来了些。
接着嘴唇就碰到了温热的液体,她渴急了,却又没有什么力气,努力弯着头舔舐杯中热水的样子,其实很像一只小动物。
喝了水,那个人又重新扶着她躺了下来,还拿了毛巾,轻轻给她擦拭嘴角。
她尽了最大的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细微的缝,模糊的光影里,她看到了一张清丽的面容,鼻直唇薄,眉宇浓黑,是她记忆里深爱过的那张脸。
就算再怎么刻意遗忘,她还是记得那张脸,从孩提时代,渐渐地,长成后来的年少模样。
多少个春夏秋冬,她都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咿咿呀呀地喊着他:
“吴轼哥哥!”
吴轼……
她近乎是叹息地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
结构匀直,发音温和,念出来容易让人遐想到吴越江南,苏轼击节,很是好听。
就像这个名字的主人一样,朦胧飘逸,神情寡淡。
她曾经在自习课上,坐在靠窗的位置,托腮望着窗外开至荼靡的泡桐花,听着夏日的蝉鸣。
阳光洒进来,铺满了堆着试卷和课本的桌子,照在她摊开的练习簿上。
上面一笔一画,吴轼这个名字,被她无意识地写了上千遍。
想到他的时候,都会恍惚傻笑,英气的眉宇间添了小女孩的柔情,眼睛亮亮的,酒窝里也全是蜜糖。
她不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吴轼是什么时候。
似乎从她记事起,他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后来她问起妈妈,妈妈笑着说:“你问吴轼?你在婴儿车里,他就被他妈妈抱着来见过你了。要说起来,你有一次在他们家尿裤子,他妈妈还把他的裤子借给你穿呢。”
小洛萧脸色大变:“什么!我怎么可以穿男孩子的裤子!”
“这有什么关系。”妈妈无所谓地说,“小孩子嘛,我和他妈妈还一起带你俩去洗过澡呢,我们俩去推背,把你们俩小东西扔在澡盆里,回来看到你在和他抢橡皮鸭子。”
“…………”
洛萧小小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被[自己和吴轼哥哥洗过鸳鸯浴]这件事情打击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妈妈像是被自己的回忆逗笑了,想了想,又补充道:“哦对了,最后你抢不过他,还哭了。吴轼看你哭鼻子,就又把小鸭子让给了你,可你哭着嚷着拍了他一头一脸的水,说什么也不肯要了,最后还在他肩膀上咬了好大一口。”
洛萧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
“你那时候牙都还没长气,也不知哪里来的深仇大恨,和个王八似的,咬着就不撒口,好不容易把你扯下来,吴轼小肩膀上全都是血,我和他妈妈都吓傻了,连忙把他送到医院,医生乍一看还以为是被狗咬的。”
妈妈说着,把手凑到嘴边,掩着轻笑:
“后来,我就再也不敢把你带澡堂去洗澡了。我听他妈妈说,他到现在肩膀上还有个伤疤呢。”
洛萧:“……………………”
于是那段时间,洛萧就特别热衷于扒吴轼的衣领。
一起写作业的时候偷袭,一起吃饭的时候偷袭,甚至在学校里撞见了吴轼,也追着他跑过半栋教学楼。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终于,慵懒如吴轼,也有些不耐烦了,被她一路从操场追到食堂门口,他微微喘着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看着这个比自己低两个年级的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