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还没有亮,空寂的住院部走道里,偶尔只有几个病人家属经过,由于熬夜照顾,他们的脸上都很有些疲态。走路的时候或是盯着地面,或是两眼放空,并不会去注意周围的情况。
男人走到窗前,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那双眼睛这些年时常在荧幕上出现,或笑或怒,或暖或冷,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却总泛着明亮的光泽,让无数观众看得沉醉。
但此时,这双眼睛流露的神色,却宛如一只做了错事的弃犬,显得那么沮丧和不安。
这个男人正是林子勿。
从朋友那里得到洛萧被打伤的消息后,他几乎是片刻没有犹豫,直接从上海辗转飞到了敦煌。到了医院之后,他立刻奔向住院部,想要去看望洛萧,却被护士拦了下来。
小护士横着白眼,瞪着这个大晚上还戴着墨镜的怪人:“你干嘛?”
“我是洛萧朋友,我想看看她怎么样了,我——”
“你什么你啊。”小护士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
“病人刚刚做完手术,还在监护中,除了家属,谁都不能进门探望。你是谁啊,你是她家属吗?”
林子勿:“……不是…………”
小护士拿写字板拍拍他的胸膛:“这不就得了,回去吧,明儿再来。”
这般的冷遇,林子勿已经许多年不曾感受了,但是在他挣扎着成名前,那段泥泞的日子里,这种爱理不理的神情,他几乎是天天都能看见。
所以他也并不在意,只是咬着嘴唇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说:“那我,在这里等着。”
小护士可能是来姨妈了,脾气不太好,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说:“你干什么啦?你站在这里等,不到时间也不会放你进去的,她情况又不严重,死不了的。你明天过来不行?”
林子勿摇摇头:“我等她。”
“……随便你。”小护士阴阳怪气地白了他一眼,扭着小蛮腰拿着写字板,噔噔地走远了。
林子勿就来回在走廊里踱步。
洛萧的父母年纪都有点儿大,多年前已经定居西安,两人得到消息之后赶过来,等女儿做完手术,医生确认了没有大碍之后,两个精疲力竭的老头老太就去旁边的宾馆休息了。
所以此时,她的病房外面没有任何陪夜的亲人,只有林子勿倔强地站着,时不时透过病房门上圆形的玻璃窗子,明知无济于事,却执着地往里面张望着。
他就这样,片刻不曾坐下,犹如一只充满了愧疚的犬类,垂头丧气,无比焦急地来回踱步。偶尔去走道尽头的吸烟室,敲出一根香烟,慢慢抽完。
抽完之后,他又回去,又开始在病房外张望,然后来来回回,困顿地走着。
坐在病房外的一个大妈终于忍不住了,颤巍巍地喊住他:
“小伙子啊。”
“嗯?”
“你坐一会儿好不好啦,大妈都看你转了好几个小时了。你不累啊?”
“没事,谢谢大妈。我站着就好。”
“那你能不能不要来回晃啦?”
大妈说着,颇为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然后指指自己的脑袋:“年纪大了,看你这样走来走去,晃来晃去的,我头好晕的。”
林子勿心中无数草泥马狂奔而过,但僵了一会儿,还是硬邦邦地点了点头,走到洛萧病房前,站在窗边,尽管从这个角度什么都瞧不到,但他还是在那里站定,身影挺拔孤寂,一动不动。
大妈可能也闲太久了,托着腮看了林子勿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想和他搭讪:“那里面是你女朋友啊?”
“啊?”林子勿一愣,脸迅速涨红,幸好他的大半张面庞都遮在口罩下面,而走廊里的光线又不是特别明亮,加上大妈老眼昏花,并不能看得清,他连忙摆手,“不是的,只是一个朋友。”
“哦……”大妈慢吞吞地,然后笑了笑,“嘿,那你那么紧张干吗?”
林子勿:“我……”
大妈很有自信:“嘿。你们这些年轻人,还害羞,但是没什么能瞒住我的眼睛。”
林子勿遮在碎发下的耳朵尖也红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天早上,大妈吃早点去了,小护士来换班,摇曳生姿地走过来,看到林子勿和尊佛似的杵在那里,吓了一跳:
“哎哟我的妈,你还真在这儿守了一晚上呢你?”
林子勿看都不看她一眼:“嗯。”
“成,你真能耐。”小护士对他刮目相看,“再多站一会儿吧,我下班了,拜拜。”
林子勿高冷的点了点头,依旧目不斜视:“再见。”
小护士放好写字板,开开心心地往医院出口走,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走了没几步,又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