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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枯木可逢春(11)

作者: 麦苗初生 阅读记录

她说,抱歉,吴宇,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

电话那头沉默着,她伸出手,开始摆弄着棋盘。

她又继续说,以前我以为人生是一幅画,不管是不是白纸,总还是画上去的,现在才明白,生活是一盘棋。你以为自己下了漂亮的棋子,不料那个叫做命运的对手又走了一步,弄得你啼笑皆非,最终仍旧是满盘皆输。可是呢,你要是不下棋,他其实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所有输掉的棋子,都还是自己下的。

吴宇,你是我生命中最幸运的一部分,可是我把事情弄坏了,对不起,可是,就让我这样从你的生命里消失好吗?

聪明人的世界,总是比傻子的世界里少很多盲目,就比如现在,吴宇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明明白白知道,她这一次的再见,是没有回旋余地的再见。她的声音是细细柔柔的,她的语气也是平静的,却正因如此,再不容许辩驳。

电话挂断,石悦摆下一个棋盘,白子胜了黑子,黑子满盘皆输。

石悦没有想到,徐端宁还会来上她的课,他坐在最后一排,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稳住自己,依旧认真地讲课。

她讲到了孟子。她说:你们看啊,孟子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他满天下的跑,去推销他的思想,从来没有哪一个国家的人听他的,可是他还是满天下跑。他是不是显得很蠢,坚持着一些无意义的坚持。可是不是的,这不仅仅是坚持而已,这是大丈夫对天下的坚守!

她讲到了王国维。你们听说过王国维死之前留下的那首诗吗?“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事变,义无再辱。”他们有人说,这是他临死前欠了太多钱,还不了了,可是我觉得呢,这是一个文化名人,面对新世界,对于旧文化的一派坚持,这是文人的气节。

她讲到了韩愈。你们看韩愈这个人,厉害吧,唐宋八大家之一呢!可是你们看,他像不像是个孩子,还是熊孩子的那种。总是那么坚持,总是那么慷慨激昂,有个什么事儿就不得了了,扭得不行,熊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去的那种。

她的眼神不时从徐端宁身上扫过,却几乎不做停留。

课件的时候,石悦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喝水,耐心地替学生们解答着他们的问题。

徐端宁忽然到了到了前面,徐端宁看见他吃了一惊。

这一次,徐端宁是提前到了教室。

他走到石悦跟前,和同学们站在一起,听她解释着问题。

石老师,你喜欢描述你印象中的那些古代文人,那么在你眼中,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徐端宁浅浅笑着,眼神不似上一次那样冰冷。

石悦又喝了小口水。

她说,是什么样的人,总是得其他人评价的,可是其他人又怎么能看得清自己呢?我们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解读着别人。可是这并非没有意义,当我们解读着别人的时候,其实就是在解读着自己了。

她看了看时间,对同学们说,好了,都回去吧,上课了。

其他人都回去了,徐端宁却没有动作。石悦安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徐端宁只是笑着看着她,看着她的耳朵一点点泛着红,忽然伸手碰了一下她的耳朵。

他说,石老师至少是个容易害羞的人吧,应该也挺纯情的,二十六岁的漂亮处女,大概也不多了。

他的声音不大,只刚好石悦能听见,羞得通红了一张脸。

他又笑了笑,转身朝后排走去。

徐端阳不知道徐端宁在做什么,于是下课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拦着他。徐端宁没有理他,只去堵石悦。

徐端阳也跟上去。

石老师喜欢我吗?

石悦收拾着东西,不看他。

徐端宁不管,只自顾自地说,应该是喜欢的,不然为什么不把第一次留给豪车先生,要交给我。或者……他抚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豁然开朗,说着,是在医院里一千块钱补的?

石悦手上动作顿住。

徐端阳也愣在了那里,然而生气地喊了一声,哥,你在说些什么?

石悦不管徐端宁,只对徐端阳说,端阳,老师先走了,你留在教室里学习。

徐端阳呐呐地说了声石老师再见,看见石悦出了教室,徐端宁跟在她的身后。

他们到了棋盘边上,桌上还是上次石悦留下的棋局。

她看着他,让他坐下。

会下棋吗?

不会。

她叹了声气,能看懂吧?

他没有回答,她继续说。

你看这黑子,处处处心积虑,就图着一点小名小利,一路上从白子那儿占着便宜,整天为自己的这些小便宜沾沾自喜。可是她的每一次处心积虑,都只是得到了眼前的一点点利而已,她的格局太小,眼光太短浅,不知不觉就被白子摆了一道,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原来是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