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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同人)英雄失格(45)

他像是沉淀在海平面下的人,而那些大人,那些说话的人在海上,他们的声音透过水穿入他的鼓膜,扭曲、变形、失真,只能听见只言片语。

“是他吗?”

“大山,就是这小子。”

“个性……”

“很好用。”

“没人会来找他。”

“宣布失踪。”

没人会寻找他,没人在意他,没有人……没有人认为他未来会成为一个好人,这就是大山潜幸在十岁意识到的,既定的未来。

[明明我的梦想,是成为警察啊。]

[我想成为帮助人的,让小朋友们都觉得十分可靠的警察。]

[为什么其他人、就算是无个性都能成为警察,敌人的孩子却不可以?]

再度睁开眼睛时,就算是大山潜幸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四处昏暗,头疼欲裂,晕倒之前被殴打的疼痛困扰着他,让他头痛欲裂,几欲呕吐。

他坐了一会儿,平复心情,深吸一口气,潮湿的气味在鼻腔中湖荡,嗡鸣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两声轻微的抽泣声。

视力缓慢却坚定地恢复,当他的身体熟悉了昏暗的光线后再往四下看,只能看见一排排铁柱拧成的床。床有三层,睡了三人,紧密地挨在一起,每张床上都有人,有的年纪与他差不多,但绝大多数的孩子年纪都比他小。

“集中营”,这三个字蓦然浮现在大山的脑海中。

“为什么说我们在集中营。”等混熟之后,下铺的小孩儿就会操着含糊不清地关西腔询问他,“集中营是什么,门下先生说我们的住所叫C区。”

“集中营,”大山绞尽脑汁,努力回想福利院志愿者姐姐说的故事,“就是关了很多人的地方,有男人有女人还有老人小孩。”

“那不叫集中营,叫监狱。”另一个小孩儿说,“爸爸妈妈就在监狱里,里面全是人。”他的嗓音带着儿童特有的刺耳的尖锐,“我们也在监狱里!”

“不一样,集中营里关的都是无罪的人,监狱里关了敌人。”大山还在努力辩解。

“我们不就是敌人吗?”冷漠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他们说,我们是敌人。”

“福利院的其他小朋友说,我以后肯定是敌人。”

“邻居家的孩子叫我敌人的小孩。”

敌人、敌人、敌人、敌人……

这是大山潜幸从父亲被捕刹那就努力想要遗忘努力想要摆脱的东西。

[我真的能摆脱了敌人的称呼吗?]无数次无数次,在经历了严苛的训练后,在被管理员无情地鞭打后,他都仰躺在床上,看着光秃秃的,布满霉点的天花板。

[我不想当敌人,我想成为警察,但他们都说我会是敌人,我会犯罪我会杀人,我会走上和父亲一样的道路,我会成为对社会有害的危险分子]

[我会吗?]

……

15岁的大山潜幸遇见了树理英五郎。

那是树理成为东京第四警局副局长的第一个年头,他终于出现在了一众训练有素青少年的面前,树理的身材精壮,虽然是中年人,却没有小肚腩和啤酒肚,他穿着佩戴樱花徽章的警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脸国字型,不说一脸正气,却也不怒自威。

“人民心中的理想警察”,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大山是孩子中最出色的一个,他的文化课一般般,但论手起刀落杀人的功夫,完全继承了愉悦犯老爹。

“他是天生的敌人,天生的杀人犯。”管理人洋洋得意地跟树理英五郎介绍,“带他走吧先生,他绝对能够成为最好的一把刀。”

树理英五郎低头看他:“天生的敌人?”他若有所思地蹲下身,“你觉得自己是怎样的人?”

大山看着警服上的樱花警徽,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是来捉我的吗,警官?”

“不是。”树理笑了,“我是带你走的人。”他说,“听好了,你就是下一个敌人,就是天生的坏胚子,但在我手下你说不定不用那么坏。”他讲,“我会安排你上警校,等到时机合适时,会给你在警局里安排一个职位,你得给我工作一辈子。”

[我,我原来也能当警察?]

他几乎是诚惶诚恐地想着。

“好的先生。”大山潜幸,弯下他笔挺的脊椎。

遇见枝俏子是在大山20岁的时候,他已经从警校毕业了,此时的他跟在树理副局长身后几年,用他的话来说,坏事已经做了个遍。

他还没有进入警察系统,因为树理说“还没到时候”,现在的他简直像是树理的代言人,他手下最好用的一杆趁手的武器,什么时候需要用到他就往哪里打一枪。

“帮我去看看那批孩子。”某天他得到了新的指令。

“新到了一批孩子,有几个还算不错。”他吸了口烟,让尼古丁在肺部过一圈后,乳白色的烟雾缓缓从他的鼻腔,从他的口腔中吐出去,副局长的办公室内一片乌烟瘴气,而理论上对烟雾十分敏感的火警装置,却像是坏了一般,凝固在墙上。

火警装置只是摆设,只是迷惑人的装饰,大山悄悄在心中念叨,就像是树理英五郎的警察装扮,他挂在胸前的樱花徽章,全部都是摆设。

“是。”他恭谦而又卑微地低下头,像是温顺的狗。

[如果不听树理先生的话,如果不做他手下的一条狗,我应该去做什么?成为敌人吗?]

20岁的大山潜幸,只能看见两条通向未来的路,成为树理英五郎手下的警官,或者成为对社会有危害的人。

每个认识他的人都说,一旦他挣脱束缚便会成为敌人。

“就是这些吗?”他到了熟悉的集中营,地方已经转移了,集中营的规模变得更大,里面的人更多,但压抑的气氛,小孩儿瑟缩的身形,麻木的眼神,却没有变化。

“就是他们。”看管人恭敬地伴随在大山潜幸的身旁,“A3区住的都是些女孩,要是不出意外,她们会被作为流莺培养,安插进歌舞伎町。”他点名说,“有几个女孩儿潜力不错,只要培养得当应该能进茶屋,作为艺伎生存下去。”

流莺是消耗品,艺伎是珍贵的奢侈品。

“是嘛。”大山毫不在意,他过得像是苦行僧,对女色啊金钱啊一点都不在意,那些潜藏在内心深处偶尔冒头的罪恶感无时不刻地折磨着他,包括现在。

管理人没有察觉到他的兴致缺缺,依旧像贪心的老鸨,孜孜不倦地推销那些女孩儿,他把女孩儿们比作商品:“看上谁就跟我说,大山先生。”他的姿态谄媚。

“暂时不需要。”厌恶感从内心深处翻腾而出,涌上大山潜幸的喉咙口,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礼貌的,轻描淡写地拒绝了管理人。

“那好吧。”管理人絮絮叨叨说,“前面的三个都还是小孩儿,但都是作为艺伎培养的。”他说,“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而且还十分有灵性。”

“艺伎?”他接话道,“祇园的那种?”

“没错。”管理人十分自豪,“是重现了历史上祇园盛景,各种技艺样样精通的老派艺伎。”

[再怎么说,都是妓、女啊]

他心中泛起一阵薄凉的、感同身受的同情。

[对这些孩子来说,未来算是毁了吧。]

然后,一双充满杂草似顽强生命力的眼睛,蓦地撞进他的眼中。

“你们几个,过来介绍一下。”管理人呵斥说,“枝俏子,你先说。”

那双眼睛的主人倔强地看向大山潜幸:“我是长枝,”她说,“心野长枝。”

……

东京,10:35pm,歌舞伎町。

[我哼着歌出门,除了手上的一捆麻绳,什么都没带。路上遇见了邻家的芳子小姐,她问我是不是要去捆干柴,我轻快地回答“是”,事实上,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啦,需要用麻绳捆绑的当然不是干柴而是我的脖颈。]

[我是去自杀的。]

[按照我的想法,那些人究竟是如何能够存活在这污浊的世间不自杀也不被逼疯呀?每个人都带着虚伪的面具,说些自己都觉得荒谬的似是而非的言论,跟M先生说一番话,跟N先生说的又是另一番话,在短时间内网罗如此多的谎言,究竟是多么耗费心神的一件事,就算是为了脱离不断编织谎言的窘境,也是死来得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