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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生辉(361)

这是一张泪痕满布的脸,双眼泛红。

她有些愧疚,又有些无地自容地看向杨时毅:“杨……”

还未出声,杨时毅抬手,一巴掌向着阑珊的脸上打了过来!

阑珊猝不及防,加上杨时毅的手劲又很大,整个人侧身往后倒了过去。

她摔在地上,耳畔嗡嗡作响,眼冒金星,一时无法起身。

杨时毅冷冷地瞥过她,这才回身向着皇帝跪倒:“罪臣御前失仪,请皇上降罪!”

首辅大人这般举止,皇帝也很意外。

一时竟没有出声。

眼睁睁地看着阑珊挣扎了一会儿,才艰难地重新跪坐起来。

她的半边脸颊已经肿了,巴掌印明显地浮了起来,嘴角一抹鲜明的血痕,从唇边蔓延到了下颌。

皇帝收回目光,才淡淡的说道:“杨爱卿这是做什么?”

杨时毅道:“皇上容禀,微臣身为工部正堂,又是本朝首辅,却在眼皮底下出现这种骇人听闻的丑事,是微臣监管不力,微臣的失职!”

皇帝扬了扬眉。

杨时毅继续说道:“只是这个人……实在是太过胆大包天,目无王法,堂堂的朝廷官制,对她而言竟像是儿戏一样。一个女子随意出入工部,经手监管之事,实乃工部乃至整个朝堂的奇耻大辱!”

皇帝看杨大人陈词激烈,不由咂了咂嘴。

在唤杨时毅进来的时候皇帝已经想好了要说什么。

那当然得先兴师问罪。

毕竟在杨大人的工部出现这种特例,实在是千载难逢,皇帝倒想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也很想趁机申饬一番。

却没想到一现身就先动了手,又说了这番话……却把皇帝要问责的那一句给堵了回去,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皇帝心里不太爽快,便道:“是啊,朕也奇着呢,以你杨爱卿的精明,也会出这种事?她可是整天在工部进进出出,你竟一点儿异样都没发觉?”

杨时毅浓眉紧锁:“微臣所怒的正是如此,一来因为之前是微臣的‘师弟’,所以先入为主的不疑有他,二来也着实想不到世间有这样胆大妄为的女子,另外还有一点是……算了!不提也罢!所以竟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犯下了大错。”

皇帝却注意到了那句给他忽略的:“还有一点是什么?”

“回皇上,”杨时毅冷冷地看了阑珊一眼,才又说道:“还有一点是微臣所不愿意提及的,那就是她的能力倒是不错,微臣自然想不到一个女子有这份才能……这许多原因糅杂在一起,所以微臣才疏忽大意了。”

皇帝思忖似的看着他:“哦……”

杨时毅却又道:“但此事毕竟出于工部,加上、这个人上京也是微臣的主意,如果不是微臣爱才心切不由分说地传她进京,自然不至于生出这种震惊朝野的丑事,竟也闹于御前,引的皇上也龙颜大怒,将来若传出去,却把朝廷的王法官制置于何地?只怕不知引多少人耻笑!微臣身为本朝首辅,于情于理都无法推卸责任……”

杨时毅长长地叹息了声,抬手把头顶上那顶一品大员的忠靖冠摘了下来:“罪臣罪该万死,没有脸面再统辖内阁,统辖工部,自请皇上重罚!”

阑珊起先给杨时毅一巴掌打的差点昏死过去,却仍是咬牙撑着起身跪在旁边。

听杨时毅果然勃然大怒,义正词严地怒斥自己,她的脸上越发火辣辣的,泪划过脸颊,竟也有些刺痛,好像脸皮都给他打破了。

突然间听到最后,杨时毅居然要辞去官制,不当首辅……阑珊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杨大人不可……”

“你闭嘴!”杨时毅不看她,只是冷然地说道。

阑珊差点再度泪落,只忙向皇帝说道:“皇上,杨大人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求皇上不要降罪杨大人。”

杨时毅却喝道:“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求皇上!何况是我有眼无珠,错用匪类。按照朝廷规制我自然难逃重罪,且你自身难保,竟还敢在这儿替我求情,你还不住嘴!可知我恨不得把你……”

他似乎对阑珊无限憎恨,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

阑珊无言以对,只能重又伏身在地,泪水流个不住。

皇帝在上头看着,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觉着杨时毅说的都对,可隐隐地又像是有些不太对的地方,

比如“有眼无珠”,有眼无珠的确是表示自己看错了人或者错信了人,但通常说的是看不出对方的好……

又比如“错用匪类”,她计姗虽然的确肆意妄为犯了律法,但却实在称得上什么“匪类”,相反,如果论功绩她在工部做的却很好,若说“错用”,也不太恰当。

终于皇帝说道:“杨爱卿,你却好像比朕更生气。”

“微臣惭愧之极,出了这种事,也算是微臣辜负了皇上的信任。”杨时毅叹息,也跟着伏身道:“求皇上责罚。”

皇帝看着两个人跪伏在自己跟前,突然有些口渴。

便先叫了雨霁进来,又送了茶。

吃了两口润了喉咙,皇帝才说道:“这件事情自然是要责罚的,论罪处置,可也要一个一个来,舒阑珊首当其冲,难辞其咎,杨爱卿,你觉着朕该怎么发落她?”

杨时毅似乎早就想好了,立刻干脆利落地说道:“自古以来,没有女子当官的先例,且又罪犯欺君,当然是论罪当诛!”

雨霁颤了颤,皱眉看向杨时毅:这杨大人果然好狠啊,翻脸无情,没有人比他更果断的了。

连他这个只跟阑珊见过两三回的,还有些舍不得呢,杨大人倒是毫不犹豫。

皇帝也没想到杨时毅回答的这样利落,于是又低头喝了一口茶。

然后道:“说的是,这才是秉公处置的正理。来人……”

雨霁面露苦色:“皇上?”

皇帝道:“把舒阑珊带下去,就先押在司礼监吧。”

雨霁心头一动,脸上的苦涩稍微退了些:“是。奴婢遵旨。”

当下便叫了心腹进来,带了阑珊下去。

阑珊抬头看向皇帝,兀自担心地含泪求道:“皇上,我怎么样都行,就是求您千万不要连累无辜之人。”

等到阑珊给带了下去,皇帝才看着地上的杨时毅道:“杨大人,起来吧。别跪着了。”

见杨时毅不动,雨霁亲自上前扶他起身:“杨大人,皇上都说了,您也不要太自责了。”

杨时毅这才随他起身,却又摇头道:“微臣实在是脸上无光,难辞其咎。”

雨霁又从地上帮他把帽子捡了起来,正要为他戴上,却见皇帝正看着。

当下便只拿在手中,并没有送过去。

皇帝捧着那碗参茶,慢慢道:“杨爱卿来了有段时间了吧。”

杨时毅道:“是。”

皇帝说道:“她说的那些话,想必你也听见了?”

杨时毅道:“听见了大概。”

皇帝道:“你觉着她说的怎么样?朕指的,是她在工部。”

杨时毅皱眉,然后说道:“微臣自然是有一说一的,御前不言说谎。若论起她所作所为,竟是比工部绝大多数人还要好。但是……谁叫她是个女子!名不正则言不顺,她犯了这样的忌讳,就算做出天大的功绩,也不能算是好了。”

皇帝道:“嗯,真不愧是杨大人能说出来的话。”

杨时毅道:“不过……”

“怎么?”

“微臣不解,舒阑珊当真是计成春之女吗?”

皇帝说道:“不错,她就是计姗。”

杨时毅的脸上露出类似惆怅的表情,却没开口。

皇帝道:“怎么,杨大人有什么想法?”

“微臣只是……觉着可惜。”

“可惜?”

“可惜她生为女子。”杨时毅冷笑着,叹息着道,“计主事曾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人物,就如皇上曾经感叹的,微臣常也想着若是工部再出一个半个类似计主事一样的人才就好了,所以在知道老师收了舒阑珊为徒后,大为惊喜,觉着她可能是独当一面的人物,因而才不顾老师反对也要调到京内。起初相见看她生得那样,还不信是有真才实学的,谁知道后来……皇上自然也知道,她的所做所为当真令人刮目相看……咳,微臣失言了!可正因为她这份能耐,才更加的让微臣遗憾之余更是怒不可遏,无法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