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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105)

作者: 银野 阅读记录

他的孩子那样孤单地朝他走来,变成众矢之的,而他所做的仅仅是冷淡地看着,标示出自己对于掘阅的存在毫不知情。

观妙算出掘阅会带来大灾祸,他知道这是事实,掘阅必然搅乱现存的一切,所有被压抑的、受苦难的族群借此机会必定会想要翻盘,但他没有告诉观妙另一个事实,就是这一些都是由他策划的。

掘阅是他的死神,也是他的希望。掘阅诞生自他的妄念,诞生于无父无母的虚空,拥有他亲传的灵力,自然赋予的骨骼,天地赋予的血肉,还有他亲手打造的武器。只有这样的人,才可以杀掉他这个不称职的天地之主。

必须经由这一场场恶战,他才能放心地把好不容易争来的天帝之位交给下一任天帝,否则所托不淑,最终的结果必然比“天痕”更加可怕。

他希望三界的人看清楚他早已不适合这个位子,但是仍然阻止不了千军万马为他奔驰,阻挡在掘阅面前。

他的孩子正在伤害别人,别人也正在伤害他的孩子,与他这种承担过被爱的人不同,他的孩子从未得到过完整的爱,掘阅的童年期被过早地掐断,那千年岁月里,仅有训练、训斥陪伴着他。

她会怎么想呢?郁歌会怎么想呢?

她一直都对孩子很好,或许因为她自身并为被家人好好爱过,所以总是想要加倍补偿。

如果是她来照顾掘阅,掘阅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开朗、典雅,昂起头颅走在大道上,心中充满了赤诚的梦想,手中牵着珍贵一生的爱人,朝着一个安宁、舒适的家走去。

但是掘阅在风雨泥泞中跋涉,身旁没有照顾他的人,常常陷入四面楚歌,心中空空,脸上是冷漠的神情,对于外界的情感迟钝不堪……

最后他仍旧只能坐在高高的宝殿之上,看着掘阅发狂发疯,带着毁灭式的激情把亲手创造的东西一一破坏,最后受天罚的裁决,只留下那具骨骼在归息中常年沉睡。

他那时终于卸下所有面具,坐在掘阅的骨骼边,对他说起以前没有机会说出的属于自己的故事,他说起如何在他还是妖精时便对郁歌一见钟情,说起郁歌像一把锋利的刀,说起观妙对他和郁歌的复杂感情,还有很多很多,包括掘阅的刀是根据郁歌的刀来打造的,包括那颗傀儡邪神留下的种子,包括掘阅对那颗种子情有独钟的秘密心事。

但是那具骨骼始终不曾回应,海浪的声音一茬接着一茬,他发现自己又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一个需要他保护但是他再一次没有做到的人。

经过古战场的时候,他看见了那棵树,发现命运的轨迹终于如他所想开始运转,于是他把那棵树点化成仙,第一次与傀儡邪神留下的希望见面。

那个因为过度伤心而拒绝成长的少年有着好看的眉目,深深的眼窝里一双漂亮而警惕的眼睛后,藏着算计和炽热,他赐名“希言”时,看见少年的神情变了一下,随即少年敏锐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无比放肆,又无比隐忍。

希言在天庭极度地没有规矩,他面对那些告状却无动于衷,他想看看,傀儡邪神留下的生命究竟为何让他的孩子如此珍爱,竟然还试图瞒过他的眼睛。

除了上好的相貌,他发现希言极其聪明,例如希言诱使阿栩打开时空藏象,给了他充足的理由囚禁阿栩,暂时削弱观妙的势力,观妙心怀苍生,但是对于自己,过于执着了。

在这个世界上,执着成为了一种罪过。

当然,希言身上更多的是不经修饰的洒脱,缠绕在每个生灵身上的重重锁链,到了他这里都被他的痴心统统打碎,这和掘阅恰恰相反,他教给掘阅太多规矩,告诉他天地间处处都是界线,他必须保证掘阅从归息出去以后,心里只想着杀死天帝的目标。

希言那自由的灵魂,大抵掘阅第一次所见,那本该无拘无束的意志便找到了一生向往之处。

但是希言始终没有爆发出真正的实力,实力与他的心态有关,如果他不想去毁灭,实力就随之而弱。他看着在天庭总是孤身一人的希言想,希言是因为想救回掘阅,所以才暂时打算多保留一会儿这个世界吗?

这个少年本是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自从一遇神之子,便收敛轻狂,为他情愿一厢。

他在时空藏象中穿梭的那段时间内,他常常透过时空的交叉口看到掘阅和希言的身影,或生疏或熟稔,但是他凭直觉知道掘阅和希言在一起时特别安心,那种安心从内到外散发出来,让他几乎动容。

因为这不可避免地让他想起郁歌。

他去“罪己诏”石那里坐了坐,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掘阅有着和他一样的脆弱,也知道掘阅并不能完成这个使命。比起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掘阅更喜欢杏花疏影、罗浮一梦,游走山川,摆渡江河,最好在度过人生简单粗糙而又实实在在的岁月中,可以找到一个知心人,对方不用崇高,不必富裕,只需要在冬夜中递过来一双温暖的手,暗暗看你一眼,你的整颗心便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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