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华容深受震撼,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人能在如此境地之下,还说出那句“佛不渡人我渡”的壮志豪言。
他一直以来,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哪怕是时越也仅仅只是他的上司,是武力高他一等,所以他不得不臣服。
但是,就在刚刚,他有一瞬间忍不住想要跪下。
就因为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面前瘦弱的小僧身上迸发出强大又让人忍不住想要跪拜的魅力。
宓华容回过神之后深深吸了口气,看着苏棠面前那朵血莲,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已经决定了不杀她,甚至他还要好好保护她。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有趣了——
他必须要好好珍惜,杀了这一个,那可就真的没有下一个了。
宓华容扭头偷偷看向旁边的时越,刚刚是他想要将眼前这人给杀了,是时越给把他拦住了;现在位置互换了,如果时越起了杀心,那么他将不予余力地拦住他。
他可舍不得这么有趣的人就这样死了。
就算死,也必须死在他的手上这样才好玩。
时越知道宓华容在偷偷看他,但是他的眼神一直紧紧盯着面前的苏棠。
苏棠在渭城之内做的事,曾经有影卫将其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记录在册,整理成了一份档案放在他的案头。
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但是,很多时候,别人怎么说那是一会事,但是自己亲眼所见与从旁处道听途说的,那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时越永远不会忘记刚刚她脸上的笑容,那是豁达之人的通透之笑,眼中的无奈痛苦与艰辛,都化成了最后那一声吼。
面前的小僧与他何其相像——
国将不国,民不聊生;国不救人,他来救!
时越一生中遇见过许多人,但是那些人与他身份上都有着天然的阶级性,在他身边的人之中,身份或高于或低于他,从来没有一个人的目光能与他相平。
他一直都是俯视看所有人,但是这一次,他想要平视眼前这人。
她是他的知己知音,在很多方面他们两个不谋而合,曾发出同样的呐喊。
时越的眼神微亮,他想起刚刚那一幕,那将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苏棠脸上挂着笑,眼神坚毅,手上的动作干脆,狠狠地一把抽出插入右肩的利箭。
鲜血喷涌而出,风中吹来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但是那时候,苏棠脸上的笑,是当时最耀眼的存在。
血莲成型之时,苏棠似有感应,又换了中咒,站在旁边的两人顿时感觉到了一阵阵阴风刮过,两旁的树也被怪风吹得沙沙作响,树影狰狞,似血盆大口要将人吞噬。
时越与宓华容不是普通人,自然不会被这些唬住。
但是那风越来越剧烈,苏棠念咒的声音却一直不急不缓,那血却汩汩流出,汇成了一朵殷红妖冶的血莲。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血莲绽放得越灿烂,其中隐约的金光越明显。
狂风大作,两人站在坑边看着巨坑中的尸体死不瞑目的惨状,他们张大的嘴巴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风越来越大,若他们不是功夫在身的人,很可能早就被这风吹倒了。
而风眼最中心的地方,苏棠依旧岿然不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仿佛一瞬又仿佛过了很久。
时越敏锐地察觉到了周身的风速渐渐变慢了,那树叶噼里啪啦打在一起狂响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
直至最后,那风声最终消散在山林之间。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原本上放宛如浓墨的夜空此时乌云消散,露出了皎洁明亮的圆月,旁边的那些闪烁的星星在远方交相呼应,一闪闪得绽放着微光。
好比雨过天晴,现在是云开见月明。
时越抬头望着天空中久违的明月,他深深吸了口气。
旁边的宓华容没有时越那么好的定性,见状大概也猜到了,这一场无声的博弈之中,最终是以苏棠胜利告终。
苏棠过了许久,这才停下嘴里念的咒语,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望着上空,毫无血色的唇勾出了一道微小的弯弧,身前的血莲不知何时已经渗入泥土之中,隐去了踪影。
这一切,宛若一场梦。
梦中的鬼力乱神终于到了梦醒时分。
苏棠望着上空,那处在旁人眼中明名什么都没有,但是她却朝着那微微笑道:“阿弥陀佛,如不闻佛法,便醉生梦死,生生死死驻足红尘。”
“金得闻佛法,如梦方醒。”
“这一路,走好。”
“阿弥陀佛——”
苏棠说完,一阵柔风吹过,拂过在场所有人的脸。
那原本还在流血的伤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立刻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