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著刚从厨房端出来的菜,顿足好几秒,又说了句:“好。”
姚涵江朝他笑笑,又看著窗外。
这雨啊,老是下,人走了在下,人走了很多年还是在下。
下得他的心里一直都湿湿辘辘的,痛苦的时候想全忘记,可一旦真想不起他的脸孔了,自己又是如此慌张。
他是真爱过他啊,就算他真的死了,死了很多年,他还是舍不得忘记。
这麽多人忘记他,自己不能。
他存在的痕迹,真的不忍抹去。
姚涵江从没跟袁志成说过曾经的恋人。
对於他跟死去的恋人,爱或不爱都已经不再是问题了。
时间都过去这麽久,再爱也不再是爱情了……不在身边那麽久的人,已经不是存在於感情中的爱意,已经全部是思念了。
姚涵江让袁志成开车,除了指路时出声,他一直都望著前面,看著一路一路的风景。
越来越接近时,姚涵江突然伸出手,在袁志成头上抚摸了几下。
袁志成回头看他,微微又侧了下脸,轻轻地轻吻著他的手腕。
那深沈又内敛的感情,还有缠绵的神情,都让姚涵江觉得安稳。
他终於开口,“有些事……”他顿住,发现不能完整地把话说出口。
袁志成把车开到路边,安静地回看著他。
“总是要过去的……”姚涵江看著他的眼睛,“不忘只是他存在过於我的生命最重要的位置,他不会一直都是我的爱人,但会一直在我的心里,在某个意义来说,我永远都爱他。”
袁志成点头,“我知道。”
他伸出手,轻轻放住姚涵江的脑後让他靠近他,轻轻地说,“你不说我都知道,你的眼睛,现在有我,我不怕。”
“你可以永远都想他,思念他,而我在你的身边,当一辈子爱你的人;你也是,你也是我的爱人,陪伴我,让我依靠,”袁志成细细地吻著他的脸颊,还有眼角的细纹,“我很爱你,什麽我也不怕,也什麽都不急。”
姚涵江笑了,他看著前方,似乎看到了那个模糊的人影,看不清脸,但是那个少年在那个空间不断地跳跃著,向他招著手,说他很快乐。
人的心,总是被一个一个魔障遮蔽住,或痛苦,或纠结,或看不清,或舍不得放手。
但好在於,有些对的事会发生。
如果它发生了,不管如何,总是要去接受的。
或许这是命运的另一次不同的给予。
姚涵江什麽也没带去,他在墓碑上看著那永远都不会老去的带笑少年,看著看著,他不禁半跪了下来,抚摸著他的脸,笑著说,“我都快记不起你了,都忘了你是这麽笑的了。”
少年像太阳一样怒放地笑著,就像当初那样……他对姚涵江说:我要去得到整个世界,然後把它给你。
他总是无所畏惧,不怕挫折,不怕失败,总是在他向往的路途中勇敢前进。
他是姚涵江所见过的最朝气蓬勃的人……那样旺盛的生命力,耀眼得让人为之瞩目。
而他的意外死亡,是姚涵江心中那根永远都拔不掉的刺──命运,不该是这样的。
可是,他就是去了。
他能做的,就是心里藏著他,心灰意冷地去继续活著。
如果没有变数,他都是这样反反复复的,忘记了,再去记起,再去忘记,这样循环著直到自己死亡。
袁志成在身边一直都没有说话,姚涵江拉了拉他的手,他顺著也蹲了下去。
姚涵江对著墓碑淡淡地说:“他叫袁志成,现在跟我一起生活,以後来看你时,我会带上他。”
他顿了顿,擦了擦照片上不存在的灰尘,又在“他”的脸上哈了口气,又在他脸上轻轻一吻,又用外套袖子擦了擦他的脸,接著说:“他挺好的,以後我老了,走不动了,他能载我来看你。”
他又淡淡一笑,“等到我老眼昏花,看不清你的脸,他还能告诉我你长什麽样。”
他说完,低下头,好久都没有抬起。
袁志成蹲著,看著他的头顶,刀刻般硬朗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眼睛,有著深深地疼惜……他知道,姚涵江的手在颤抖,那摸著墓碑的小手指正在外侧一头剧烈地抖动。
好久,姚涵江终於抬头,他朝著照片上的人说,“传传,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