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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麻子(2)

梁景笙给他突然躺下吓得不轻,眨眨眼睛向床里头缩,垂眼瞧见顾麻子大片胸膛,又看看自己单薄的身板,心底喃了句:“结实得像块石头井盖子。”

他正偷摸着看人呢,盖头便被扯下来。他一愣,先看清顾麻子眼角的疤。他瞅人,人也瞅他,两双眼睛都亮亮的。

“反正自个儿不是丫头,不怕他看。”他宽下心,掏出方才揣进怀里的白馒头,啃起来。

顾麻子虽醉着,眼还没花,见他吃相皱起眉头,“你这丫头,人难看……吃相也难看。”

梁景笙不搭理,把头上钗环解下来,丢到床尾去。馒头吃得差不多时再瞧他,是睡死了。他低头正儿八经把人瞧着,小心翼翼跳下床去拿桌上馒头。

那日他二姐姐嫁人,嫁皖城方家米行小少爷,大哥下田没空,他送的嫁。顾麻子二兄弟邱二虎领着十几个兄弟城里喝酒回来,竟让他两拨人在大王岭下村碰上。他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子,只知二姐姐绝不能给他们抢去,黄泥往脸上一抹跳出来,同邱二虎扯谎。

梁家穷,方家轿子进不来村里,在城口迎人,叫的驮夫背新娘子。他打小跟大哥进山胆大,见邱二虎醉了酒胆儿更大,挡在驮夫面前同他辩:“就是怕你大王岭抢人,才没穿的嫁衣裳哩!”

邱二虎便又问他,“那怎么现下肯出来了?!”

他早想好说辞,仰着面应他:“你们有枪,谁不怕?”邱二虎只管笑,枪柄子指挥手下兄弟去拉他。那时候他不怕,他一个男娃娃,就算他们发现生气,要叫他做苦活,要宰了他,他也不怕,只是有点舍不得爹娘、家里的老黄牛。

没成想第二天邱二虎酒醒,叫人把他送进顾家深院里头,他得逃回去,三姐姐回家把他被土匪掳了告诉爹娘,娘的眼睛还不得蒙得更厉害,过几天田里得下稻秧子,都得他帮忙。

他想着,偏头瞧床上睡死的顾麻子。从前他真以为这人脸上长满痦子,爹娘说起过这人,据说是北方逃来这地界儿,十八九岁没粮食吃就做了土匪,算算,那会自个才几岁?怕是还不会记事。

第3章

梁景笙囫囵做了个梦,蒙着自个儿牵家里老黄牛去河里洗澡,他骑在牛背上,老牛一个撅挺,被掀落在爬满草葫芦的河里,邻家采猪草王家丫头路过,笑话他,脸上俩小酒窝。他潜深了摘荷芽儿吃,甜滋滋的,水淋淋的,醒了。

有人来掀他裙面,他吓得不敢动。是双女人手,杂着脂粉香来,很快又离了他的身。

“昨日刘营长真是,不知道咱当家新婚呐。”女人有些埋怨,继着压低音儿:“昨夜瞧着是没呢,裙都好好穿着。”梁景笙闭着眼听,是大奶奶翠云的声。

“怕什么,往后这日子长着呢,当家的喝了酒,也得起得来才是啊。”女人声儿带着揶揄笑,说着推他身旁的顾麻子,顾麻子给她推动,贴他近了些。

憨憨的女人声,与前两道截然不同,听着稍年轻些,也笑着:“急什么!大姐姐那时候不也拖了小半年才……”大奶奶不让她说下去,紧紧掐了话头,“嗳哟这哪能比,那时候我怨咱当家的呐。”

梁景笙明了,这是三个奶奶全到屋头来了。他吓得不敢动,被里的腿往墙面贴。

屋里头的东西给翻动,咕呶像进了耗子,杂着几声闲话,远了又近了。她们仨儿是存心要闹醒他俩。

“说起那刘营长也是个可怜儿见的,太太是督军幺女儿,怕是床上都得小心着。”

二奶奶莲莲一听便笑,声音隐秘似的:“不能罢,女人床上是最好哄哩。”

“啊呀!”烟儿掐她腰窝,笑得急急的,“说是前几天外头养着的,给太太到公馆抓个现行儿。”莲莲止住笑,捂着嘴:“这可怎么得了哟?”

“他太太会使匣子枪,你说怕不,亏得刘营长赶到,不然这小的得丢了命!”

大奶奶翠云接茬,听着也是给惊着了,“她还会使枪?!”

“会!”三奶奶应,“督军给教的。”正说着,瞧见桌上馒头,笑起来:“这屋子还有耗子嚜。”

梁景笙脸一热,闭着眼睛不敢动,思衬着三个奶奶啥时候走人,旁睡着的顾麻子出了声:“好啦,一清早就这样。”

屋里一静,紧跟着三个奶奶杂作一团的笑声,不知是谁坐到床边,声音响在梁景笙耳旁,“当家的什么时候学会偷听女人说话啦?”接着便有人拉他衣裳摆,“四丫头还不醒呐,可不许学当家装睡。”

梁景笙没了辙,揉着眼睛坐起来,垂着头不大敢看她们,好歹她们也是女人哩,他有些怕羞。大奶奶权当他怯,笑着问他:“家里人叫你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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