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马尔科听过无数次的事,大概整艘船上——除了艾斯和几个新人外——就没有几个没听过。22年前,再没有比哥尔.D.罗杰的死更让人难忘的事了。但对于老爹来说,用难忘两字毕竟还是太轻巧。
“以我的个性,不看到他的脑袋掉在我脚边我都不会相信他真死了,无论是我还是西奇那个混账,都认为除了自己以外,谁都没办法取他的性命。一份报纸算什么,海军伪造假新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是那天的报纸却让我相信,罗杰是真死了。不是海军要了他的命,而是他自己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
那么好的天气,就跟庆祝什么大喜事一样。
“能说出那样的话的人,生或死根本就已经无关紧要。总会有继承人争前抢后来延续他的意志……只是对于我们这些老家伙来说,理想也不过是茫茫大海里的某个未知去处而已。”老爹放下手里的酒瓶子叹息。
“反倒是没有了能决战后一醉方休的人,连喝酒都没了原来的乐趣。”
“老头子,你说要见的老朋友就是罗杰吧。”马尔科说,“我想不明白的是,你昨天只肯让我知道一星半点有关这个岛的事情,为什么不肯完整的告诉我这里的情况?难道只是为了让我们亲身经历这种乱七八糟的幻境然后大吃一惊吗?”
“怎么,大吃一惊的感觉不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马尔科眼睛瞪着地面,夕阳将他的影子拉成一个细长的形状,“我不喜欢事情突如其来,这让我没有安全感。”
“库啦啦啦!”老爹大笑,“连你也会说出安全感这种话来,看来查斯帕克对你的影响不小啊。但是对于我来说这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你多少也有了点生气了。”
马尔科知道老爹指的是什么。他是个无趣的人,冷静、温和但缺乏亲近感。就跟带了层面具一样。萨奇说过他像4月份的海水,虽然波澜不惊温度宜人,但终究让人没有跳下去的欲望。但马尔科认为这没什么不好的,少说话多做事是他做人的一贯准则。人生不是一定要轰轰烈烈你死我活才叫人生,更何况他本来就没想过要过这种人生。一切都必须在自己的掌控以内。
只是到了现在,他自己都拿不准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依旧按照原来的路线航行。
“老头子,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趁我还能说得出话来。”
“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全体上来这个岛呢?如果你是想再见上一见罗杰的话,自己来就好了。”马尔科说,“就算是所谓珍贵的记忆,也会有人不愿意看到,特别是已经不在的人,看得越多只会越伤心。”
他想起艾斯经历幻境后那个失魂落魄的表情,尽管后来恢复了一贯的开朗并认为这不是件坏事,但那瞬间的哀伤是无法抹去的。再如何真实的幻境也只是虚幻,只会让人徒增现实中失去的痛苦。
“如果是我,我宁愿把这种地方毁掉。”
“毁掉吗?你还是那么无趣啊马尔科。”老爹摸摸胡子,他的脸因为喝酒变成红铜色,但眼神很平静,酒精并没能麻醉掉他的神智。
“不过,很多年以前我跟你是同样的想法。那堵断崖只需一拳就可以将它粉碎,但我没这样做。我相信它既然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它存在的道理。”老爹静静地说,“我想看看,时间会给出一个怎样的答案给我,这跟我放过那些胆大妄为的臭小鬼是一个道理,人总是想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直到现在,有些事情依旧没有得到答案,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后悔过当初做下的决定。我很庆幸年轻时没有一时冲动毁掉这个岛,就算记忆里的人已经不在,至少能让我再见上几面。”
“这有什么意义呢?这根本不能算失而复得,可以说是在伤口撒盐。”马尔科不以为然地说。
“库啦啦啦,确实是这样……你知道我刚才在看到罗杰时是怎么想的吗?我在想,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跟我记得的那个罗杰差那么远。但事实上只是我淡忘了,短短二十年左右的时间,会把一个人的音容相貌消磨成你不熟悉的模样。”老爹说,“更何况这人生如此漫长,记忆再珍贵也会有消逝的时候,试想想,当你看到或者经历着似曾相识的事物时,脑子里面却没有提供给你答案,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终有一天你会发现,原本以为刻骨铭心的东西正在渐渐褪掉颜色,你记不住那些事是如何开始的,也不知道是何时结束。你有一个思念的人,他曾经盘踞在你记忆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你以为足够深刻,永生难忘,但事实上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记忆很诚实,记忆也会老去。你会想不起那个人的脸,他是如何微笑如何哭泣,甚至他有着怎样的一双眼睛和嘴唇,他的头发是什么颜色?这些你明明是记着的,但却通通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