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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阙(215)

作者: 冠辞 阅读记录

不多久伴着礼官太监们的高声宣告,皇帝升座了,他永远是那个守望晨空的人,湛明的身姿比第一缕晨曦降临的更早也更耀眼。

郁兮手心里牵的两只小猫掌开始躁动起来,苏予抬起头兴奋的说,“额娘,那是阿玛!”子彦则是直勾勾望着乾清门那面,满眼崇敬。

郁兮笑道:“出发前额娘说的话,囡囡还记得么?”

苏予乖乖点点头,把小小的食指竖起来挡在樱桃小嘴前,轻轻嘘了声:“囡囡要乖乖的,不能打扰到阿玛。”

郁兮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瓜,“囡囡真听话。”

御门听政正式打开局面,各部各衙门的臣工将应上奏的奏折备于函匣内按时入奏。内阁学士开启函匣,取折本奏闻,每奏一事,降下一旨,所有官员当即承旨。刚开始的奏闻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琐碎之事,直到触及粤海关,闽海关两位总督的请奏,君臣之间才彻底掀起了波澜。

“回皇上,”军机处一位鹤发苍苍的老臣道:“绥安十五年,佛郎机夷人船队持火铳在广东屯门掠买良民,筑室立寨,为久居计。这伙夷人欲图长期在我大邧港口走私,更可恨的是其人剽劫行旅不说,而且好食小儿,当时每一儿市金钱百文,他们掠买小儿炙食之,其淫毒古所未有也!臣以为,应当尽快关闭粤海关,以免重蹈当年覆辙啊!”

(佛郎机:今葡萄牙。)

活落又一老臣出列,哀声道:“回皇上,当年那货伙夷人掠夺小儿,所食无算,其法以巨锅煎滚滚汤,以铁刷刷去苦皮,其儿犹活,乃杀而剖其腹,去肠胃蒸食之。居二三年,儿被掠益众,远近患之!惨不忍睹呐!臣也以为,应当即刻关闭粤海关!”

绥安十五年,是郁兮出生的那年,关于广东沿海曾被夷人侵略的历史,她也曾有过耳闻,但是年代久远,她又远在辽东,夷人掠食幼童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些年迈,阅历深远的大臣们若拿这段过往在开局说事,对皇帝反对闭关的观点来说确实是一种巨大的压迫。

丹墀上的皇帝起身,缓缓踱步至玉阶前,负手道:“二位爱卿德高望尊,朕一向敬重你们,不知二位对自己所言虚实有几分把握?有些话倘或仅仅是凭借道听途说或者文集笔记就脱口而出,朕以为并不足以为信。绥安十五年,那年朕虽然只有七岁,不及二位大臣眼界开阔,却也是听得一些事情,习得一些事情的,多年前朕还专门向先帝请教过这件事情,先帝说佛郎机夷人虽然行为野蛮,在广东沿岸有劫掠男女为奴的事实,但是烹食幼儿这种荒诞不经的说法仅仅是传闻而已,当时广州沿海各地官员的上疏中并无任何折本反应这种现象。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二位大臣并未有过在广东任职的经历,所谓的“惨不忍睹”,想必不是亲眼目睹,不知可否有其他佐证?”

“这……”阶下两位老臣面面相觑,他们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自己的说法。

皇帝含着几缕清淡的月色,微微一笑,“退一万步讲,纵然这种记载见于正史,是真实存在的。诸位爱卿可别忘了,将佛郎机驱逐出境的是大邧的勇将,是人心赤胆。绥安十三年初,广东沿海洋贼数百人,屡入广海卫劫掠,无敢捕之者。间捕得送官,指挥赵赢,朱椿辄纵之,而后副使汪宏率兵出战,刚开始吃了败仗,大邧的火炮打不过夷人的铳械,汪宏寻有献计者,募善水人潜凿其船底,贼船遂沉溺,有奋出者悉擒斩杀之,余皆遁去,遗其铳械。”

皇帝叙说这着这段历史,又往前迈进一步,质问道:“诸位爱卿,屯门一战,看似是大邧胜了,当真如此么?如果不是使诈把敌船事先凿出窟窿,我们打得过么?!为什么打不过?!夷人逃遁后丢弃的兵械是我们大邧造不出来的!我们的枪炮火器远远落后于他国。如果实行海禁,那便是固步自封!你永远都不会明白自己跟别人比起来,差距在哪里!再者,倘若不是汪充这样的勇将在至难至险的关头站出来,倘或所有官员都像赵赢,朱椿之流纵容夷人,助纣为虐,佛郎机的战船又怎会在广东沿海盘亘二三年,为何二三年之后才等到屯门一战?!是因为他们懦弱!被欺负惯了!”

皇帝的嗓音声震高瓦,在空旷的乾清门前回荡,郁兮站在余震中,手心微微发汗,皇帝为这一天做足了准备,所有大臣的质疑,他都有信心应辩,他需要这样的一个时刻,统一所有的人心。

兵部尚书范耀宗出列,武官的风范要比文官更刚硬一些,言语之间也有种气沉丹田的强悍,向皇上行礼后,回身面向众臣,“佛郎机夷人在海上霸权多年,各大海域行旅遇之闻风丧胆,不管当初屯门一战是智取也好,还是怎么赢得也罢,总之是一场胜仗。跟佛郎机相比,那东倭不过区区一个弹丸之地,诸位同僚,敢问,何惧之有?!人不来防着,人来了就打嘛!遇事做缩头王/八,算什么好汉?!那是孬种!谁家祖宗教过你们这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