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朝(5)
坊间甚至已经开始传言,裕王府这根嫡出的独苗如今病入膏肓,药石无效了。
而秦韶也陷入沉默,不再轻易开口。
让她沉默的原因有两个。
一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已经“死了”的事实。
确切地说,只有她一个人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其他所有人都觉得这里就是人间。
是德正二十四年的四月。
她还是渝州城裕王府的小世子秦绍,而容宿,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容王庶子。
另一个原因就是
“王爷,世子左肩上确实出现一块红色胎记,就在锁骨下方,那形状很像丢失的宝镜。”奶娘隔着屏风的禀报听起来一点底气也没有。
裕王没说话,而是亲自走了进来。
秦韶闭上眼。
裕王坐到床边,呼吸有些重,伸手迟疑一下,最终掀开秦韶一截衣领。
铜钱大小的红色圆形胎记烙在皮肤上,左右两边还各有一小节凸起,神似宝镜面装饰用的两条龙尾!
加上通玄镜神秘失踪,秦韶忽得怪病,似乎一切都在指向一个玄而又玄的可能。
“错了,全都错了!”裕王腾地站起来,脸色阴得可怕。
而这些逼真的、从未发生过的事也让紧闭双眼的秦韶接受事实。
错了。
的确错了。
但不是大家错了,是她错了。
她黄粱一梦,大梦一生。
梦到众人惨死,梦到自己傀儡一生,梦到容宿篡位成功。
一桩桩一件件都无比真实,真到让她分不清是梦里还是梦外,是镜纳乾坤,还是乾坤纳镜。
不过,有一件事她可以确定。
既然上苍给她这次机会,她就不会让父王,让亲近的人们,再受一点伤害!
秦韶豁地睁眼,咬牙切齿。
容宿囚禁她一辈子,操纵她一辈子,揽权弄权,作恶多端,让她吃够苦头。
如今天赐良机,总该轮到他吃苦了!
“父王,陛下大病初愈,长安那边就没什么消息吗?”她忽然开口。
裕王被问得一怔,下意识转头看她:“你想问什么消息?”
他头顶玉冠,俊俏的雌雄莫辩的女儿吐出两个让他心惊胆战的字:“立储。”
第四章 临敌
裕王脸色瞬间沉了两分:“陛下大病既愈,何来立储一说,即便是有,也不是你我能操心的事!”
“喵”桌上的小奶猫被惊得叫了一声。
裕王看它一眼,拂袖而去。
陈氏心惊胆战地送走裕王,一脸戚戚进门,望着秦韶就开始掉眼泪。
“奶娘别难过,不过是多了块胎记罢了,”秦韶满不在乎地整理好衣襟,一边指着桌子:“把瑞雪抱给我。”
陈氏打开猫笼子,提着后颈皮抓出小奶猫,不放心地嘱咐:“小心别被这畜生咬到。”
秦韶看着白滚滚的小家伙怂怂地抱着一条小黑尾巴,两只大得占据半拉脸的黑豆眼贼溜溜地盯着她,水汪汪地,活像受了委屈似得,让人心都软了。
“嗯,”她接过瑞雪,猫也乖巧地坐在她怀里,只剩一颗小脑袋不安分地四处张望,极力窥探这个新环境。
正如现在的秦韶。
陈氏看着坐在床上安静摸猫,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世子,犹犹豫豫地开口:“爷的梦魇”
秦韶朝她一笑:“放心吧奶娘,我不会再说奇怪的话了。”
陈氏长吁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您先出去,给瑞雪准备个舒服点的猫窝,就摆在我屋子里。”秦韶吩咐。
陈氏看了一眼小奶猫,哎了声告退。
秦韶则摸着瑞雪脖子下的毛,轻声自言自语:“我知道父王这次为什么会把你送给我,因为我背出了说难。”
从前她背不出来也没被责骂,这次背得出来,裕王便赏她个玩物,用以分心。
因为对于有了其他男丁的裕王府来说,一个不学无术的嫡子秦绍,远比野心勃勃的嫡子秦绍强。
却不知,正是裕王的这个想法,才将秦韶的侄儿,裕王府唯一的男丁送上死路。
秦韶至今仍记得,当初侄儿秦骋的死讯从长安传来时,驰骋沙场不露一个怯字的父王吐血而倒,一病不起的样子。
今生,她决不允许这件事再发生!
她蓦地攥紧拳头,瑞雪被扯痛,喵叫一声,回头去咬。
所幸秦韶并不真是个14岁的病秧子,及时收手躲开。
燕妙闻声进门,一边骂道:“这该死的小畜生!”一边将猫塞回笼子。
“不碍事,没伤到我,”秦韶摆摆手,又皱眉看向门外:“怎么突然这么乱?”
燕妙面露喜色:“是长安来了贵人,骑着大马好个风尘仆仆,据说还奉了陛下的旨意呢!”
“你说什么?!”秦韶腾地跳下床,趿拉着鞋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