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手抚摸着冰冷的墙壁,慢慢地靠近,把前胸贴紧墙面,瞬间的温差让他打了个寒颤,但他没有选择离开,而是把脸也慢慢靠近,微微偏过头去,贴上了一只耳朵,像是个躲在忏悔室外偷听他人罪过的小人,但他听的可不是什么带着哭腔的叙述与悔过。
爸爸回来了,但是妈妈赶在那之前让自己回屋睡觉去了,因此他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睡死在床上,但他办不到。
妈妈的哭泣,她好像用手捂着嘴哽咽,说着断断续续自己听不清的单词,还有爸爸在叹气,但是转而语气严肃不容拒绝,他很想看看父亲那头火红的头发,他记得小时候被爸爸抱起来的时候自己可以闻到他的洗发水的味道,清凉的薄荷,还有毛衣上男士的香水。
欧洲男人也中意那些玩意,沙拉曼是个另类,他不喜欢,但是喜欢父亲身上的香水味,说来好像桑德拉尔也没有那些味道,味道?
他兀的想起了那次近距离接触,把自己和墙壁贴得更近了,好像这样就可以让墙壁吸走自己全部的热气,但是好像没有成功,他只能转换注意力来消散那些奇怪的回忆。
他听不到声音。
外面安静地要死,这是死寂。
他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握住门把的手一直在颤抖——废物!自己就是个废物!!
“我就是喜欢欺负废物。”
尼库塔一脚踩在沙拉曼的左腿上,疼得他张大了嘴,但是依旧没有喊出声来。
“你还真是顽强啊,怎么都不喊不叫的,你难道可以随意地变成哑巴么?”
塔玛西静静地站在一旁,她清楚自己的作用——
——旁观者,这个社会最为冷漠的不是暴力与被暴力,而是身处暴力周围却冷眼相对的旁观者。
旁观者用来见证残酷,被欺负的人向他们伸出求救的手,他们呢?他们会拿出刀砍掉那只求救的手么?
没有那么可怕,他们会同样地伸出双手,紧紧握着你求救的信号,眼神给予同情,动作给予安慰,然后呢,他们会干什么?
当然是放开手,毫不留情地放开手。
收回目光,撤回双手,他们转身走到一边冷眼旁观一切,被欺负的人遭受到了肉体与心灵的双重折磨,他们一时间忘了去恨给予自己肉体折磨的暴力者,只会定定地看着旁观的人,那目光才是真的想要反抗想要杀人的目光,但疼痛又会把他们的目光拉回来,回到自己疼痛的身体上。
沙拉曼不知道那群人又受了什么刺激故意找茬,也许只是太无聊了拿自己解闷,他习惯了忍让与被看不起,或者是被视为懦夫,他能怎么办?他想要的东西这些人给不了。
他想要的是公平。
可是哪里有绝对的公平,这个答案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这群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们崇尚公平,但是找不到同样崇尚公平的人和自己交换公平,所以我们会抱怨这个社会的不公平,但是抱怨没有用,因为不管你说什么,你就是在不公平的天平上被这样对待。
“打回去。”
“听不懂么?我说打回去。”
是谁让自己打回去?自己应该……打回去?
他没有力气握紧拳头,他没有力量,他还是认为自己需要力量。
可是谁来给他力量?
“你们在干什么?!”爱思拉站在走廊的另一端惊愕地看了过来。
“啊啊,是主任的妹妹,那个大小姐来的真不是时候。”
“快点走尼库塔,让他看见我在这里的话他准会告诉我妈。”
一群人轰然四散,尼库塔走之前不忘拍拍沙拉曼的肩膀。
沙拉曼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说出去的,才是窝囊。”
他不想被视为窝囊,尽管他不还手的做法已经窝囊透了。
沙拉曼看得见有人向他伸出了手,淡淡的樱花的味道,爱思拉的母亲来自东亚。
奥斯曼土耳其最终还是在加利波利和协约国开始了「圣战」,他记得自己曾经劝过那帮疯子不要因为面子就去送死,但对方显然听不进去自己的劝降,最终呢,那些死亡人数和物资损失他没精力去记,只是在很多年后的报纸上看到了“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之类的话。
他又梦见了那些久远的东西,他还记得自己活在一个没有汽车的世界里,火车是奢侈,他小时候被一个人拉着手走过长长的铁轨,火车的轰鸣混合着黑烟向车站驶去,那些玩意老掉牙了,但那个时期真的算是新奇的玩意,还有那些武器装备,但他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没见过骑兵的,好像突然有一天自己睡醒了就发现战场上是坦克装甲,天上的飞机轰炸着地面,为本来沟壑纵横的大地挖去少的可怜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