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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瀛台(15)

作者: 燕云客 阅读记录

方朔下了值,回到奴才们住的围房,却看见有善坐在自个儿的床边上一边吃东西一边哭,十四五岁的人还是半大的孩子,红着眼泪珠子往自己的下颌上流,掉进那双满是老茧的手上,脸上还带着巴掌印,说不出的可怜。方朔愣了一下:“挨了主子的申斥,受着就受着了,我说你也是,从小到大挨了多少打,怎么今儿反倒娇气起来了?”

有善嘴里还含着点心,哽着嗓子说:“干爹,儿子罚不怕、打不怕,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贵主儿给了儿子两块点心,儿子就不受用了,还请干爸爸责罚。”

方朔愣了一下,才看见有善手里拿着的是一方帕子,里面还裹着一块点心,看到这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贵主儿给你恩典是抬举你,你就受着,怎么好端端的还哭起来了,没来的叫别人笑话,说我们乾清宫的奴才眼眉子浅。”

做太监的都是苦人家出来的,能吃的了苦,却享不住福,方朔叫了一声有善:“该去前头当差了,拿手巾擦把脸,叫主子看见小心了脑袋。”有善把剩下的那块点心包起来,拿手背抹掉脸上的泪,说了声知道了,才耷拉着脑袋走了出去。

皇上的母亲素来不得宠,再加上走得早,他从小到大也确实没体会几分天家恩情。后来征战南北,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宿在丰台大营,和那些铁打的汉子们混在一起,身边也没有亲近的女人,对于温情方面也的确少了些触觉,被君君臣臣的框子框住,平日里不说体恤,不苛责便已是极好了。

这些小奴才们进宫的年龄很小,一个打一个罚,撑着过了十来年,板子还是巴掌都受过,受到的皇恩却十分稀薄,更不用说一个女人的恩情,方朔叹了口气,突然想起来什么叫了一声庆节,庆节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比有善年岁大些,也更稳重一些:“已经开春了,过阵子便是雨季,主子的身子你也知道,叫太医院那边该备着了。”

这些事都是贴身的人最清楚不过的,可若是叫外人知晓,等闲是要掉脑袋的,所以他们几个人都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年景一日复一日的暖软起来,紫禁城每年的春日倒是陆青婵最喜欢的光景,内务府送来几件春绸的薄衫,她倒也颇有几分兴味地翻了翻,料子都是她喜欢的颜色,雾蓝或者浅青,还有一件水红色的薄氅衣,上头的绣花也都是端庄雅正的,她翻看了一番后让子苓收起来。

昭仁殿门口种了一株绿萼梅,在早春的日子里亭亭地开了一树,陆青婵在梅树下站了一会儿,簇簇的梅花瓣落了她一身。见陆青婵喜欢,子苓小声劝道:“主子喜欢梅花,不如去北边御花园瞧瞧,那里有两排梅树,约么已经开了。太妃们都在慈宁宫那边,看花赏景也是去慈宁宫花园,御花园的景致没人欣赏也是辜负了。”

在紫禁城又住了三个多月,陆青婵足不出户地待在昭仁殿里,听到子苓的小声规劝,终于点了点头:“那好,我们去瞧瞧,只你跟着我便是了,也不用旁人。”

穿过东一甬路径直往北走,过了永祥门、长康门便能瞧见绛雪轩和万春亭。万春亭西侧便是堆绣山,东侧种了两排梅树,今年花开得早,或粉或绿或白的花瓣纷纷然落在地下,铺了茫茫然一片白,像是早春落了一地的春雪似的。花木扶疏,树影横斜,陆青婵微微扬起下颌,看着朱红的宫墙,和宫墙上明晃晃的琉璃瓦。

有时候在这宫里,总觉得日复一日,把同一天过了几千遍几万遍乏味透了顶,可每到春日,心里的欢喜盎然之情还是能提醒她自个儿还活着。

“天行健……君子……”

陆青婵收回目光,却向浮碧亭那头看去,一个不大的小人儿趴在凳子上,绞尽脑汁地在读手里的书卷,陆青婵向前走了两步,叫了他一声:“十二殿下。”

萧礼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见了站在梅树下的陆青婵,一时有几分心虚,结结巴巴地说:“皇……皇嫂。”

陆青婵自知身份微妙,在宫里深居简出,在这碰见了萧礼,已然是避无可避,她走到浮碧亭:“殿下怎么在这读书呢?”

萧礼便耷拉着脑袋说:“瑾娘娘病了,太学里的夫子叫臣弟温书,臣弟读不懂。”

树影落在这小人儿的脸上,不过五六岁的孩子,一双眼睛清澈得一点杂质都没有,陆青婵犹豫了一下,对着他伸出手:“你若是不介意,拿来给我瞧瞧,可好?”

萧礼自然乖乖地把书递到了陆青婵手里。这句话是出自《周易》,萧礼的夫子算得上是翰林院的大儒,选的书大都晦涩难懂,也不怪萧礼读不通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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