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飘飖(142)

慕容燕看向娄昭，他身穿石青色直裰，头戴玉冠，一双星辰般的眼睛早就浑浊不堪，没了当年的清澈，见慕容燕看他，忙缩回了视线。

慕容燕不屑一笑，“所以，阿珂姑姑回到了慕容部，戴起面纱帏帽，忘了您，忘了她曾痴爱过的怀朔守卫！忘了魏国权倾天下的大丞相！世上男子势力，家族里的男子亦不例外，阿珂姑姑成了慕容部的弃子，族长给她的任务，就是教出下一个能替慕容氏争气的女子，也就是我们！”

“您可知，为何我姐姐慕容仪会有阿珂姑姑的影子，那是因为，仪儿姐姐就是阿珂姑姑一手培育出来的，为了嫁给您这位大丞相！您可知阿珂姑姑是何种心情吗？她知道，您一定不会拒绝！”

“你们男子的爱能有多久，也许您曾经为她屠城泄愤，那是因为，在您心里，她永远是那个倾国倾城的阿珂？而不是年老衰败，还一无所有的老妪阿珂！您果然未曾拒绝，还那般宠爱仪儿姐姐！”

高薇的震惊不亚于高欢，“是啊，我也是瞧见了母亲留的信我才知道，当年在太乐署见过的那位婆婆，便是我母亲！”

想起那位有着骇人刀疤的婆婆，高薇哭了，她看着父亲，长身玉立，看着也就三十许人，面上竟看不出历经了年华风霜，权势加身更是让父亲浑身散发着光彩。“母亲对我说，大小姐，长大了要平安健康，要记得天高海阔，莫要为那些小事而计较，更不要为一男子而蹉跎，那是世间最不值的。我当时还怪这婆婆说话唐突，提及男子更是轻浮，原来，母亲的话是极好的，我该句句刻在心里！”

“阿珂姑姑亦是这样与我们说，可世间的道理说了不算数，非要自己头破血流才明白好歹。阿珂姑姑没有看错，大丞相对女人如此，对自己的女儿也不曾手软，大小姐先嫁孝武帝，再嫁这个畜生元韶，您明知她不会过得好，这畜生更是对大小姐屡屡施暴，您为了连接皇族，还是让她嫁了。您将她嫁给那畜生的时候，可曾想到阿珂姑姑？她唯一的骨血？哈哈哈哈哈哈……今日，二小姐也嫁了皇上，女儿嘛，物件而已，都是为着男人们的荣辱和权势！”

高洋已不知从哪夺过一把剑来，指着慕容燕，“贱人！敢对我父亲不敬！”

“阿珂到底在哪里？”高欢仍旧不死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成了弃子还想好好活着？成了弃子，又教出了我们，她根本不需要活着了，她被我们族长杀了……如今我也一样，活不成了……昔日，我是慕容部的棋子……今日，也是弃子了……我没什么好遗憾的……为着你们这些臭男人，不、不值……”

“不要！”步瑶挣开高澄的手臂，奔上前去，“燕儿！你忘了我说过的吗？这样死了不值！你跟我走……”

高洋眼皮一跳，慕容燕不想活了，她知道的太多了！不再多想，眯着长眸，皱起鹰钩鼻，果断举剑，吐火罗国的宝剑，浑厚锋利，镶嵌着猫眼与水晶，冷凝的光嚯地穿透了慕容燕单薄的身体，再抽出已是艳若红霞。

血喷溅出来，慕容燕的身子渐渐软了下去，她用力浅笑着，“大、大丞相……若有一日您也去地下了，我倒要问问……骨肉相残……好不……”

高洋忙补了一剑，剩下的话，他不想听。

“燕儿！”步瑶冲上去接住了她。

都死了……慕容氏的女子们，她刚刚来到北魏就认识的一群慕容氏女子，都死了……

大殿之上，转眼已死了两人。高薇抓紧了剑柄，“父亲，今日我也要放肆一回了。母亲的话，我并遵从，女儿今日谢您当日把我嫁给孝武帝，让我浑浑噩噩中也真正清醒一回，真正活过一回。我活着，父亲还会把我嫁给第三个人吧？女儿对此深信不疑。”

“阿姐！”步瑶的心跳几近停止，从未有这么多人，死在她面前。“阿姐！不要，世上并非都是如此，你不如……”

高蘅一下想起什么，也了冲过来，“阿姐，步瑶姐姐没有诓骗你！我知道有个好地方……”

“不必了！对我来说，只有一个好地方！”她从袖中拿出一支金钗，那钗是一支金凤，口中衔坠着满当当的一嘟噜碎蓝宝珠子，步瑶一眼认出，那是高薇当年大婚时候戴的。

高薇把金钗郑重戴在头上，口中默念：“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又是一阵眩目的红霞，高薇笑了……

第69章 出征日

红，满眼的红……不知多久，步瑶才对周围重新有了知觉，她只有一个念头：高家的人，似乎注定是为了皇权而死的，不论男女，这只是开头。而他们，却永远也无法真正掌握皇权，冒着血泡的热气还未散去，一切就如梦幻泡影般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