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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的颜色(27)

身上的锁链原本就是摆摆样子的,随便一抖也就开了。

赵千江正押着封遂往刑房走,刹时间天地尽变,万物都静了下来,指尖传来针刺一般的寒意。

“放开他!”即使形容憔悴,然而只要他愿意,他仍是这方天地的神,只要轻轻的一句话,就可以冻住所有的反抗的意愿。

“挡,挡住他……”赵千江惊恐的看到一干侍卫还未动手便如流水一般溃败,忙声色俱厉的大喝,总算是有两个人被吼的回了点神,略提了提剑,踏前一步……性德没有动手,他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那两名侍卫已经被剑气撕开,新鲜的血液飞溅到高高的穹顶上,然后纷落如雨,痛苦的哀号不绝于耳,兵败如山倒,只是在这个人面前,哪有什么胜,哪有什么负?这当口无论赵千江怎样咆哮也喝不住身边的侍卫,心碎神折,他们连心神都已经失了,谁还听得懂什么威胁。

“你,你,你不要过来……”赵千江脸色发青,眼睛里满是狂乱的光,仗剑横在封遂颈间。

第13章

“你放开他。”

“我不放!你有种连我也杀了。”赵千江双目充血,他大约是已经疯了,所以有疯子的无畏,剑尖无意识的乱抖,将封遂的脖颈划出细长的伤痕,鲜血长流。

“我让你放开他!”性德的目光凝聚,融成万载玄冰的黑,这世间最美的瞳,折射出世间最深的肃杀与森冷。

“不要!”封遂顾不及白刃在喉,急得大喊:“你不能动手伤他的,你一伤他,自己就化为飞灰了。”

赵千江与性德对峙多时,从来都是面对无力着手的空洞与漠然,这是个全不在乎的人,没有牵挂没有缺点,于是便不可战胜。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性德的眼里兴起波澜,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想要毁了这个人,这是性德唯一的缺点,他唯一的胜算。

赵千江一动念,性德便发觉了,但是怎么办?要怎么办?他一动手,可能剑气还未到赵千江身上,自己就已经烟消云散了,然后封遂还是要死;可是若不动手,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封遂死在他面前,这决不可以,他不容许……只需要千分之一秒的时间,性德就可以制定验证出一个方案,可是这念头在他心中千回百转,“嗒”的一声,世事不过往前走了一秒,只在这一秒钟,赵千江剑尖倒转刺入封遂的左胸,用一个疯子最大的力量将他牢牢定在绘朱描金的粗大廊柱上。

“你……”性德一身凛冽的剑气在刹时归于沉寂,他张了张口,终究没能再多说出一个字,又茫然的闭上了。往事如激浪汹涌而来,他早已看惯了生老病死离合悲欢,却是在这一刹那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死亡,这是多么残酷多么绝决的一件事,而生命如斯脆弱。

你珍视的所在,你捧为珍宝就算天地尽毁也不愿他有一点点损伤的人,在别人眼中也是随随便便就可以伤害的,他其实也会这般轻易的死掉,只因为一秒钟的犹豫,一切就成为定局,不可回头。

性德一步一步往前走,赵千江一击得手待要得意的狂笑,却只觉一道剑气扑面而来,胸骨尽碎口中鲜血狂喷:“你竟敢杀我……”他似不相信这个事实,眼睛尚不及闭上,已然气绝。

性德并不是故意要杀他,他不过是随手扫去拦在他身前的碍眼物件,赵千江是谁?他早已不记得。

他的眼睛里只看得到一个人,一寸寸一分分的移动,他要将他的每一点一滴都看尽,记在眼里,收在心里。

他穿淡青色的长衫,里面衬了牙白的深衣,他的手指干净修长,左手上裹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染透。一柄镶金嵌宝的短剑没在他的胸口,鲜红的血一层一层的渗出来,衬着淡青的底子似一朵明艳的花。他头上结着墨绿色的发带,虽有些乱了,而还未散,有几缕长发从额角跌出来,流散在风里。他有柔和的长眉,眼底总带着清宁的神气。

他不是美人,却可令美人心折。

你,竟死了?

性德怔忡着,仿佛还不能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那个在蹲在他面前,对他说“你跪着真好看”的孩子;那个将一滴眼泪落进他的眼底,轻声在他耳边说“性德,你寂寞么”的少年;那个笑起来会发光,脸色惨白却还要强撑着告诉他 “不要怕”的男子。

他似看过了他的一生,然后刚刚明白他有多重要,他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