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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刻(20)+番外

可是,如果一支习惯了的旧笔尚有如此意义,那么一个几年来相伴的战友呢?曾经朝夕相处,寝食同步。

铁路看着自己手掌上的墨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刚才,应该对袁朗更宽容一些的。

他把那只旧笔洗干净了,找了个盒子收好,放进抽屉里。

时间的无比强悍就在于它永远固执的流动,均匀而稳定,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而转移,事故的官方声明正式的发布,一场惊天大变正在慢慢淡去,并且注定将在光阴的流逝中被洗去痕迹。

现在,虽然许三多偶尔还是会抱着成才抹眼泪,虽然成才仍然坚持不听从齐桓的安排换寝室,虽然齐桓千方百计的想要多值几天班,然而基地又已经恢复了它本来的秩序,万里碧空之上,有雄鹰次第飞过。

在没有任务的夜晚,袁朗会长久的呆在停机库里,躺在那架D10的身下,似乎就在昨日,某个人曾经在同样的位置用同样的角度仰望这架飞机,眼中充满了期待和向往,带着跃跃欲试的激情,而此刻,望春花,还未曾落尽。

“你在哪里?”袁朗轻声自语。

无论你在哪里,请快点回来,我们一同起飞,在一万二千米的高空,冲开云层,看最新的朝阳。

有时候,袁朗也会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流过半滴眼泪,当时的值班室里哭作一团,空气中几乎可以滴出水来,而他,只是那样平静的走进去,拥抱每一个人,左手握紧成拳,敲打在彼此心脏的位置。

不是你的错,他对齐桓说,那段距离是不可能追上的,你永远不可能更快一步。

不是你的错,他对许三多说,飞机没有问题,一切都正常。

不是你的错,他对成才说,你没有必要代替他去死。

甚至,他甚至没有忘记对袁朗说:不是你的错,你没有指挥失误。

没有人做错,没有人错,这不是一个错误,事情被完美的解决,我方得到了最大的利益,无论是从军事上,还是政治上。甚至,袁朗相信就算是吴哲自己也不会对这样的结果有遗憾。

可是,原来并不是只要没有遗憾就不会难过。

然而这份难过找不到理由,就像他的怒火,一直找不到出口,心火燃烧,心血成灰,他不觉得应该悲伤,也没有理由落泪。

“我在想,如果今天您挂了,然后它没事,我可不可以宰了它给您报仇。”

很好笑的笑话,记得当时自己也笑了,可是现在却发现,原来宰了它也没用,他早就宰碎了那架飞机,却没能报仇。

记忆中的吴哲在摇头叹息:“小生纵有钢刀在手,奈何酋首也如钢。”

一语成谶!

某种极黯然而无力的滋味渗入袁朗的骨髓里。

陆卫明花了一点时间才从诺大的停机房里把他找出来,可是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袁朗的神色空茫,全然不复平日里精明果决的模样。

“袁队长。”

袁朗从机腹下面滑出来,本想要敬礼,却被陆卫明拦住了:“我看到正式处理意见了。”

“哦!您觉得怎么样?”袁朗的视线下垂,落在地面上。

“一架战斗机,被运输机*撞毁,这样的案例写进航空学院,会是个反面教材吧。首先,我们拿走了他的生命,然后,我们抹去了他的荣誉,现在,我们还要夺走他的声誉。”

“他不会在意的。”袁朗退后了一步,在机身上找了个地方靠着,站得更稳了一些。

“怎么?你觉得他完全不在乎这个?你认为他很淡泊?”陆卫明反问,然而袁朗却没有出声,只是抬起了头来看他,很明显,陆卫明有些话要说,那么,他就安静的听着好了“我最初认识吴哲的时候,他才十六岁,那时候我还在航大兼课,教空气动力学。”陆卫明仿佛一下子就陷入了回忆里:“他逃了我一半的课,最后考到了96分,我一向觉得如果一个学生不必听我讲课也可以达到我的要求,我应该给他足够的尊重,所以我给了他满分的平时成绩。第二个学期,我发现逃课的学生多了起来,而最终的成绩却不比往年差,我很奇怪,找了一些同学打听,才知道在学生内部流传着一份应付考试的攻略,我搞到了一份复印件,发现在第一页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四个大字,吴哲出品。”

袁朗不自觉微笑起来,没错,这像是那个家伙会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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