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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朱瑙(92)

李乡笑道:“是该好好想想。天色不早了,再晚就该宵禁了。我先回去了,陆主簿,告辞。”

他转身欲离开厢房,陆连山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李乡。”

“嗯?”李乡回头。

“吴良这几日常在州府活动……”陆连山撇开眼,“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你自己小心。”

李乡忙道:“多谢陆主簿提醒。”

陆连山点点头,示意他走吧。

……

李乡走后,陆连山一整晚都没有睡着。要是能睡着才叫是见了鬼。幸好第二天是休沐日,他哪里都不用去,就待在家里继续想心事。

上午,陆连山一直在想朱瑙。

以前只是听闻朱瑙的事迹,诧异之外又有几分景仰羡慕。可如今事情到了他的身上,他才真正感受到此人到底有多胆大妄为。

他心想,朱瑙的野心到底有多大?他打算怎么拿下渝州?他开粮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为了暗中安插人手进城,要造反吗?可是一间粮行,他又能安排多少人手进城呢?他知不知道渝州城里有多少势力?又要怎么推翻这些势力?

越想越紧张,越想越忐忑。可紧张忐忑之外,也糅杂着激动、期待和沮丧。

别的事情他想不明白,可有一桩事他倒是明白了。他仰慕朱瑙已久,也曾暗想过自己也能成为朱瑙一样的人。如今领略了才知道,妄人就是妄人,旁的先不说,光这份胆识,他便是拍马也赶不上了……

中午补了一觉后,陆连山直到下午才从屋里出来。他一出门,只见院子里数名家仆聚在一起,正交头接耳地聊天。也不知说到何事,众人竟义愤填膺。

陆连山道:“你们在聊什么?”

一名家仆忙上前道:“主簿,刚才我出门采买东西,听说了非奸粮行出事了!”

“什么?”陆连山一愣,立刻问道,“出什么事了?”

家仆道:“早上有一支送粮的队伍进城,在城门口检查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回事,官兵从运粮队的货物里搜出了几把兵器!官兵立刻把商队扣押了,所有的货也都缴回官府了。

陆连山不可思议地张着嘴,好一会儿才道:“这……这事李乡知道了吗?”

家仆道:“何止是知道啊……那位李公子一听说消息,马上就了去官府,想把他的货和商队赎回来。结果他人刚进官府,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官兵五花大绑捆起来了。官兵说他偷运兵器,意图谋反,已经把人扔进大牢了!”

陆连山瞠目结舌。

这变故也太……早上他还在想朱瑙会有什么宏图大计呢,下午李乡就被抓起来了?这……这事还进行得下去么?

几名家仆没察觉到他的异样,但他们都知道陆连山一向十分看不惯吴良,此刻也就在他面前义愤交加地议论起来。

“太过分了!那吴良平日里为非作歹也就罢了,生意上的纠纷,他竟用起栽赃陷害的手段!还罗织了一个谋反的罪名……万一李公子真被定罪了,那可是要判死刑的啊!”

“吴良心狠手辣你第一天知道么?上回城里有人编了首顺口溜骂他,他就找了几个人把人当街活活打死了。要不是李公子还算有些权势背景,恐怕也早就被他打死了。”

“真是无法无天了……这渝州城怎么就任凭那姓吴的如此胡作非为呢?就没人能管管他吗?”

陆连山越听心情越心情复杂。

难怪吴良最近成天往州府跑,不停给州丞送礼,原来是编排了这么一条毒计……他对吴良一向非常看不起,而此人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加深他的看不起。

现在就连仆人们都看得出,这事儿摆明了是吴良在栽赃陷害。可笑的是,就算人人都知道了,也没人拿他有什么办法。

就不知道,朱瑙会如何应对了……

他正出神间,忽有仆从来报:“陆主簿,外面有人求见,说是李家的家仆。”

“啊?”陆连山呆了一呆,忙道,“让他们进来吧。”

……

不片刻,几人抬着一个箱子进了院子。见到陆连山后,他们给陆连山行了个礼。

陆连山道:“你们是李乡的家仆?”

“是。陆主簿,我家公子今日遭奸人陷害,已身陷囹圄了!”

陆连山默默叹气:“我听说了。你们找我做什么?”

那几人忙将箱子打开,里面装着的,赫然是一箱银钱。陆连山眼皮跳了一下,旋即皱眉。

他的心情又开始复杂,既有同情,又有失望,缓缓道:“你们找错人了。我救不了李公子。”

并不是他不愿帮忙,若是朱瑙想让他帮一些举手之劳的忙,他乐意效劳。然而李乡卷入的这件事,虽说事发突然,却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私藏兵器,意图谋反,这是一项极为严重的罪名。吴良胆敢随意用这样的罪名去构陷别人,只说明他肆无忌惮、目无王法,却不说明这件无关痛痒。要让这罪名坐实很容易,只消买通守城卫兵即可。可想要为李乡翻案却非常难。

如今此事是守城官兵抓了个人赃俱获,想翻案,就意味着必须指认守城官兵玩忽职守、栽赃陷害。如此一来,牵扯的范围便十分广了,而渝州府里的徇私舞弊非常严重,官官相护是常态,治李乡的罪没人会跳出来,治官兵的罪却会有一群人跳出来阻挠,查证时的阻力简直不可想见。一着不慎,丢掉自己的乌纱帽也是意料之中。

别说陆连山不愿意为了一个李乡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就是他愿意,他也不见得能把人救出来。

那几名家仆尚未开口求助,便已被陆连山拒绝,不由愣了一愣。

为首的家仆道:“不敢为难陆主簿。今日我们斗胆来此,只是因为陆主簿掌管典狱之事。李公子是因得罪人而被构陷入狱的,我们担心吴良会买通狱卒,在狱中发泄私愤。因此恳请陆主簿帮忙照料李公子在狱中的安危,勿让他遭受私刑。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陆主簿收下。”

陆连山愣住:“哎?只是帮忙照看?”

家仆道:“是。”

陆连山一时失语。敢情人家就没指望他救,他自己还自作多情了。

片刻后,他心情复杂地提醒:“你们家公子犯的可是死罪。”

几名家仆面面相觑,不解道:“李公子在狱中的平安保不了么?”

“……不是 。”

“那陆主簿的意思是?”

“……”

陆连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意思。他的确不能救人,但人家不求他,他又担心这些人没有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

少顷,他摆摆手:“礼你们还是收回去吧。”

顿了顿,又道:“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的。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李公子的。”

第61章 爆发

翌日,霍成起床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昨天他赶完了一个大的木工活儿,为了这个活儿他忙了大半个月了,忙完后终于松下一口气,所以狠狠地睡了一觉。

他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只见儿子霍灵提着一桶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霍成问道:“你怎么了?慌什么?”

霍灵把水桶放下,道:“爹,我刚才打水的时候听大家都在议论,说非奸粮行出事了!”

霍成听到非奸粮行四个字,立刻瞪大了眼睛:“出什么事了?”

“听说昨天他们运粮的队伍在城门口被官兵扣了,粮食全被缴走了。连他们的东家也被官府抓起来了,说要判死罪!”

“死罪?!”霍成吓了一大跳,“为什么?他犯什么法了?”

“不知道啊,”霍灵哭丧着脸,“大家都说是因为他得罪了王州牧的小舅子。”

民间的消息传得很快,而且消息口口相传,传了几道,细节和经过就全被忽略了。有时最后剩下的或许是个极其荒谬的谣言,有时剩下的也可能是最直白的真相。

霍成倒吸一口冷气,洗脸都顾不上了,一把抓住儿子的手:“快,我们去粮行看看还开着没!”

非奸粮行开张的第一天,霍家父子就去排队了。可惜那天人太多,他们压根没排上。第二天又是一大早赶过去,本来想多买点粮食在家囤着,可惜粮行规定了每人只许买五斗,他们就只买了十斗粮回去了。再后来粮行天天在那儿开着,没有要关门的迹象,也没有要涨价的迹象,霍家父子渐渐相信这家粮行能够长久地开下去,也就不着急屯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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