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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朱瑙(74)

不远处,拥挤的人群自发地让出一条道路,一队人马朝着客栈的方向走来。人群中响起喊声。

“朱州牧和厢兵来了!”

“朱州牧!朱州牧!朱州牧!”

方才让成都府“滚出去”的喊声在朱瑙露面之后,逐渐变成了欢呼“朱州牧”的喊声。屋里的官员们听着百姓情绪的变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都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这下得救了……

……

客栈外,朱瑙闻讯带着一群厢兵赶到,还没进客栈,就被老百姓们团团围住了。

“朱州牧,你没事吧?”

“朱州牧,听说成都府的那群狗官要治你的罪,我们把他们赶出去,绝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朱州牧,求求你留在阆州,千万不要走啊!”

“朱州牧……”

“朱州牧……”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情真意切,心情激昂。

朱瑙面带微笑,好声安抚:“大家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快回去吧。”

人群却依然不肯散开。他们听说了“谣言”,吓得不轻,有太多心声想吐露。

“朱州牧,你刚带我们看到好日子的盼头,万一你走了,阆州再来一个狗官,我们就活不下去了!”

“我们都支持你!成都府的人敢来找你的麻烦,我们一起把他们赶出去!”

有几个激动的人,甚至嚎啕大哭起来。

客栈里,成都府众人听着外面杂乱的说话声,脸色各异。

朱瑙一边安抚,一边慢慢向客栈靠近。人群渐渐让出一条路。终于,朱瑙来到客栈的门口,与客栈里的众人对视。成都府的官员们已纷纷从楼上下来了,此刻都在大堂里候着。徐乙尴尬地冲朱瑙笑了笑,陈武避开朱瑙的视线,陆甲则站在人后,连个脸都没露。

朱瑙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们。

惊蛰和虞长明走进客栈,看都没看那些人一眼,径自搬了张桌子到门口。朱瑙站上桌子,立于高处。外面的人群一看到他,先是一阵欢呼,随即渐渐安静下来。

朱瑙环视黑压压的人群,高声道:“诸位父老乡亲,这一切都是误会。成都府使君是为表彰阆州府治理山贼的功绩而来,我不曾听说他们要罢免我的职位,治罪一说更是无从谈起。”

转向陈武,问道,“陈使君,我说的是吗?”

陈武忽然被点名,吓了一跳,忙不迭地点头:“误会,都是误会!”

老百姓们却将信将疑:“真是误会?”

成都府众人先前屁都不敢放一个,这会儿终于想起怎么动嘴,赶紧解释起来:“误会误会,真的是误会。”

百姓里不知谁起了个头,高声道:“让成都府的长官出来发个毒誓,绝对不会罢免朱州牧!”

又有人道:“不行,口说无凭!让这些人立个字据!谁要是敢罢免朱州牧,谁就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成都府众官员:“……”

面对滔天民怨,他们根本不敢说一个不字。然而就算他们愿意写字据息事宁人,这事儿也轮不到他们发誓。众人满头大汗,只能不停说软话。

幸好朱瑙愿意帮着他们说话,耐心地澄清了几次。有朱瑙的襄助,百姓的情绪终于渐渐平息。

“大家回去吧,别耽误了自己的事。”朱瑙好声劝道。

最外围的百姓渐渐散了,拥挤的人群亦一点点变得松散。

僵持许久,折腾许久,最终还是看在朱瑙的面子上,阆州百姓们离开了使者居住的客栈,危机宣告接触。

当朱瑙从桌上下来,走进客栈里时,提心吊胆良久的成都府的官员们多数已被冷汗浸得浑身湿透,面容疲惫。

陈武对上朱瑙的视线,干巴巴道:“多谢朱州牧解围……”

朱瑙笑了笑,道:“不必客气。”

客栈里的气氛尴尬不已,半晌无人说话。

危机一解除,陆甲和几名打压派的官员们就有点蠢蠢欲动了。他们被百姓吓唬了这一遭,心里又怕又怨,正想责怪朱瑙治理不利,让百姓聚众闹事。然而还没等他们开口,朱瑙竟先道起歉来。

“让各位使君在阆州城受惊,是我待客不周。”朱瑙的目光越过人群,在陆甲身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几名打压派的官员。

“其实这两日州府收到过几名百姓的举报,说有人在民间散播谣言,称我的州牧一职来路不正,成都府会因此罢免我的官职。我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又想到诸位使君乃为送礼而来,治罪一说应是莫须有的,便未放在心上。没想到一时疏忽,此事竟闹得这样大,更没想到百姓会前来围堵客栈。是我顾虑不周,实在对不住各位使君。”

陈武:“……”

陆甲:“……”

客栈大堂内一片静寂,只剩下众人愈发局促紧张的呼吸声。

此时,虞长明领着一队厢兵慢慢进入客栈大堂,官员们的视线不由被吸引过去,只见一群站姿挺拔的兵士之中,有一个形容猥琐的家伙被两名厢兵扣押着。众人再仔细一瞧,顿时大惊失色——这不就是昨天一晚没回来的小九吗?!

陆甲失声叫道:“小九?!”

站在厢兵之中的小九一脸苦相,求助地看看陆甲,又看看陈武,最后心虚地看了眼朱瑙。

虞长明一抬手,两名厢兵提着小九出列。虞长明严肃道:“此人昨夜鬼鬼祟祟在厢兵营附近徘徊,还跟厢兵搭话,打探营中消息。我的手下以为此人是居心叵测的盗贼,便将他绑了起来。今晨他供述称他是成都府使君的部下,我便提他来向使君确认。可真有此事?”

成都府众人:“……”

陈武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烧,硬着头皮道:“他……是我们的人。”

“哦。那大抵是误会吧。”虞长明面无表情地看了小九一眼,拱了拱手,“即使贵客,昨夜多有得罪,抱歉。”

两名厢兵亦将小九松开。小九屁滚尿流地爬回陆甲身后,躲起来不敢出来了。

打压派的官员们一个个面色灰败,头低得不能再低,希望赶紧结束这场尴尬的谈话。然而朱瑙也不知有意无意,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梭巡,看得他们浑身发毛。

“陆使君。”

陆甲骤然被点名,不由一愣:“啊?我?”

“嗯。陆使君,你这几日可是约了几位阆州的富商喝酒?”

陆甲的脸色瞬间变了,惊疑不定地看着朱瑙:“你……你!我想了解阆州经商情况,约商人喝酒,可有什么问题?!”

朱瑙平静道:“自然没有问题。此事说来有些尴尬。其实有几位商人将请柬送了我一份,想邀我一并出席。只是我听闻酒局乃是陆使君撺的,我又未收到陆使君的邀请,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若陆使君不想我去,我回头把他们都拒了就是。”

陆甲:“!!!!!”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他的计划还能这么出师未捷身先死,脸色顿时几番变化,已经不能用精彩来形容。

良久,他用干涩得不能再干涩的声音道:“朱州牧若有兴趣,一道参与便是。”

朱瑙笑了笑,道:“陆使君似乎不是太情愿,那便算了,我亦有别的事要做。”

陆甲撇开脸,不再说话。

百姓、厢兵、富商。一套三连击之后,整个客栈大堂的气氛已降到冰点。打压派的一众官员难堪到了极致,简直度日如年,一个两个屏住呼吸,努力减弱自己的存在。就连拉拢派的官员们亦是一脸尴尬。而作为带队官员的陈武,他已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朱瑙没有再诘问,没有再讥讽,没有任何的趁胜追击。他只是望着众人,叹了口气。

安静的大堂中,叹气声传开,不知为何,竟将尴尬的气氛消解。众人心中莫名生悲,心情变得压抑沉重。

朱瑙出乎意料的仁慈,淡淡道:“若无他事,就不打扰诸位休息,我先告辞了。”

陈武勉强牵了牵嘴角:“朱州牧慢走。”

朱瑙平和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停,转身领着惊蛰虞长明等人离去。临走之前,虞长明停留了片刻,深沉的目光缓缓扫过堂中每一位官员的脸,随后转身跟出。

大队人马离开客栈之后,成都府的官员们仿佛被抽去了骨头,一个个瘫软下来。

陈武瘫坐在椅子上,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耳畔回响着朱瑙那一声叹气,心情难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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