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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朱瑙(69)

徐乙有些讪讪的:“这……应当不会吧……”

陈武也觉得不会。这阆州本就是人家的地盘,若朱瑙真想对他们不利,他们进不进州府,都逃不掉。可道理是一回事,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回事。只要刀在别人手里,别代表别人随时有动手的可能性,这叫他们怎能不心慌?

——他原本是想借此机会给朱瑙一个下马威,谁能想到,反倒叫朱瑙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且此事本是他招摇成都府威压阆州府的机会,居然被朱瑙简简单单一句话“坏了规矩”,把他的目的全给化解了。

陈武气得胸闷。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他们刚才就把兵器卸了呢!现在这算怎么一回事?进去吧,不甘心;不进去吧,长官派给他的任务他还得完成啊!

他磨牙嚯嚯,片刻后也只能认命地下令:“走吧,我们进府!”

……

陈武等人沿着宽阔的甬道进入州府,阆州府的官员们站满了甬道的两侧。

官员们都毕恭毕敬地低着头,迎接贵客。直到队伍从他们面前走过以后,他们才开始小声交谈。

“成都府怎么突然来人了?他们来干什么啊?”

他们接到迎接的命令很仓促,此刻都是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啊。说起来,这成都府做事可真是不地道。以前宋州牧还在的时候,咱们遣了多少人,送了多少封信去,求拨款,求派人来帮咱们剿灭山贼,他们理都不理!这会儿咱们好容易把山贼之祸平定了,他们倒想起我们来了?”

“嘘……轻点,这话可千万别让他们听见。”

“话说他们带了这么多车马来,会不会是听说了咱们剿灭了山贼,给咱们发的赏赐和补贴?”

“要真是这样,那还算他们有点良心!”

……

经过甬道,穿过仪门,成都府的使者们便到了州府大堂。阆州府的官员们亦跟了上来,品阶较低的官员站在大堂外,品阶较高的一同进入堂内。

待众人落座之后,朱瑙开口道:“不知上使远道而来,有何公干?”

按说陈武此刻当说明来意,拿出表彰书,并将礼物奉上。可他心里怀着怨气,偏要再拿乔一番,给朱瑙点颜色看。

于是他昂起头,冷冷道:“朱州牧,我此番前来,代表成都尹,有几件公事要办。这头一件,是都府有几点疑问,需要请你解答。”

朱瑙不慌不忙,笑道:“使君请问。”

陈武道:“朱州牧,你上任多久了?”

朱瑙想了想,答道:“七个月了。”

“七个月?”陈武加重了语气:“为何上任之前不见你到成都府报道?又为何这七个月从不见你向成都府奏报政事?!朱州牧,官员办事的章程你难道不清楚吗?!”

大堂里的气氛立刻变得紧张起来。阆州府的官员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来兴师问罪的,顿时捏了把冷汗。站在朱瑙身后的程惊蛰亦握紧了手中刀柄,生怕对方发难。

然而朱瑙依旧淡定:“使君有所不知,我当日的确打算去成都府述职。然而途经道路被山贼占据,阆州事务又紧急,权宜之下,我只得先行上任了。此事是我不对,以后有机会,我自会向府尹赔罪。至于奏报政事……”他奇了一奇,“难道这几个月来我给成都府的上书,成都府全都没有收到吗?”

陈武一愣,成都府众人也都吃了一惊。阆州给他们上过书?他们还真没收到过……

众人正疑惑之际,却听朱瑙悠悠叹了口气,道:“唉!看来我的上书都被那些可恶的山贼给阻截了!那些山贼把持道路,阻截过往商旅。不仅在我上任之后,即便在我上任之前,本州多次给成都府上书求助,希望上府能帮助我们剿除山贼祸患,也都一直没有收到回信。想是那些寄出的书信也都给山贼半路拦下了吧,才致使我们一直没有收到上府的消息。”

陈武:“………………”

居然又是这一招!

他算是发现了,只要他想揪阆州府的错处,人家就能反将一军,拿这两年成都府没有帮助阆州治理山贼来说事。偏偏这招很有效,只要对方一这么说,他就无话可说。

明知道对方在找借口,山贼拦截书信的事也纯是胡扯。可陈武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霍霍磨牙。片刻后,他阴阳怪气道:“原来是信件被山贼截了,那就当我误会了吧。不过还有一事,我仍要请朱州牧帮忙解惑。”

朱瑙道:“使君请说。”

陈武道:“朱州牧,眼下已快入冬了,成都府却仍未收到阆州呈交的夏秋两季的税收款项。我倒想知道,这笔粮款去何处了?不会也是半道上被山贼截了吧?”

好似是怕朱瑙真敢厚着脸皮把锅丢给山贼,他立刻补上一句:“即便真让山贼截了,我听说朱州牧近日治理山贼颇具成效,粮款也该剿回来了吧?不知道粮款现在何处呢?”

此言一出,朱瑙尚未作出回应,大堂内的阆州官员们却已是一片哗然!

“他们是来要钱的??”

“他们居然还来要钱???”

原本接待贵客,这些官员们应遵守礼数,不该他们说话时绝不可随意插话。然而听了陈武刚才那话,许多人实在忍不住,什么见鬼的礼数都抛到一旁去了!

众官员有的愤怒,有的惊诧,有的难过。而愤怒者尤以钱青为甚。他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激动得发抖,嘴里蹦出几句骂娘的脏话来:“我日他仙人板板!我们被山贼打劫的时候,我写了多少信问他们要钱要粮,他们一封信都没回!现在他们居然有脸来要税款!!!”

杨成平难得和他达成一致:“就是!他们疯了吧?!”

阆州在成都府治下,按照规矩,阆州每年缴上来的税收扣去官员们的俸禄以及一些工事花销,其余的都应上缴成都府。而成都府收到各州税款之后,再将部分上缴朝廷,部分发放自己官员的俸禄,剩下的钱粮则统筹管理。一旦各州发生灾情,出现困难,成都府理当出手相助,而不是隔岸观火。

而在阆州经历山贼之祸时,成都府根本未尽到应尽的职责。阆州府被山贼打劫,官府停摆,成都府依旧既不派人来,也没送钱来。要不是天上掉下一个朱瑙,阆州现在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而他们乱象刚刚平息,成都府的使者居然还!敢!来!要!钱!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实在让人寒心!”

官员们已顾不上上下尊卑,大堂里议论声、谴责声越来越响。

他们固然刚刚从山贼手里剿回了不少钱粮,夏税和秋税也收得很顺利。可是刚刚逆境重生的阆州亦有许多要用钱的地方,许多工事需要重新修缮,被山贼破坏的民生亦要修复,万一钱真让成都府给收走了,他们就什么事都干不成了!

众人七嘴八舌,群情激奋。陈武等人被人群包围,顿时不知所措。其实他们此番前来,并没有谁下过命令,要他们缴收阆州的税款。此事纯是陈武为了在朱瑙面前立威,自己挑起的话头。

陈武被此景吓得不轻,生怕愤怒的官员们会冲上来打人,顿时一个屁都不敢再放了。

他身后的徐乙连连摇头:“陈功曹,你说说你,你这是何必呢?”

陆甲黑着脸不做声。

最后还是朱瑙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喧哗。他似笑非笑道:“使君此番前来,莫不是来跟我们算账的吧?”

陈武立刻道:“不不不,没有!”

朱瑙见他瞬间怂了的模样,不由一哂,道:“此事纵使君不提,我也想找个机会跟使君盘一盘。为了维持阆州府的开销,州府向城中富商借了不少银子用以周转,这笔钱尚且没还上。上府是否应拨一笔款项给我们,以资助我们渡过难关呢?”

陈武:“……”

他真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嘴巴!好端端的提这茬做什么?万一盘下来阆州真的不必上缴税款,成都府还需出银资助,传回去被府尹和少尹知道此事是他给惹出来的,可不得嫌弃死他?

话谈到这个地步,陈武的威非但没立起来,反倒处处被朱瑙打压,已郁卒得不知该如何谈下去了。

徐乙再看不下去,撇下陈武,主动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道:“朱州牧,我等奉府尹命令前来,是为表彰阆州府治贼之功。不知现在可否宣读表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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