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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朱瑙(56)

朱瑙道:“走,找找去。”

进了坊市,坊市比往年还热闹一些,里面有不少熟面孔。

程惊蛰眼尖,率先认出人来,指了指前方道:“那不是虞寨主吗?”

朱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虞长明。虞长明的身后还跟着个年轻人,正兴奋地手舞足蹈,说个不停。那不是陆求雨又是谁?

朱瑙道:“让他们自己去逛,我们吃桂花糖藕去。”

=====

戌时,圆盘般的月亮已高高挂起。

厢兵营外,寒风呼啸,只穿了一件薄衫的周田巡已被冻得瑟瑟发抖。

就在他决定要放弃的时候,远处亮起灯笼,脚步声杂乱,终于有人回来了。

周田巡连忙想站起来,然而他已经在此地坐了一整天了,手脚僵硬,屁股刚一离开平面就摔了个狗啃泥。他正挣扎着要爬起来,灯笼已照到眼前了。

“周兄?你怎么在这里?”虞长明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周田巡抬头一看,只见虞长明身后稀稀拉拉跟着几十个人,全都红光满面,有人嘴角沾着芝麻,有人唇上挂着桂花,还有人嘴唇殷虹,乍一看像是喝了鲜血,仔细看看却原来是沾了红枣皮。

周田巡简直傻眼。不是出去操练吗?敢情是去操练五脏庙了啊!

虞长明拿手在周田巡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吧?”

周田巡这才回过神来,满腹翻江倒海咽下去,欲言又止地看着虞长明。

虞长明领会了他的意思,挥挥手,示意厢兵们先回去。等人都走完了,大营门口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虞长明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周田巡勉强地扯出一个笑:“虞兄,你那日不是说中秋夜要……我担心你的安危,所以就在这里守着,看到你回来才放心。”

夜色下,周田巡看不清虞长明的神情,只听得他重重叹了口气。

周田巡心都吊了起来:“怎么了?”

虞长明道:“这事本不该让你知道,那天我酒后失言……罢了,你关心我,也是好意。”

周田巡道:“我当然关心你!以我们俩的交情,你难道还不放心我吗?话说回来,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长明愤愤道:“怎么回事?朱瑙这人,简直恣意妄为,荒诞至极!我练了这么多天的兵,昨天晚上他忽然来找我,说今天是中秋佳节,不该操兵动戈。让我今早操练半天,就给大家放假。养好精神以后明晚再出发,你说这荒唐不荒唐?”

周田巡:“……”

他已经没有功夫去思考朱瑙是否荒唐了,只磕磕巴巴道:“明、明晚出发?”

“他说是明晚。不过又说明天天气不好的话,就换成后天。他堂堂一个州牧,说话怎么没点定数!”

周田巡:“………………”

他脑子里已乱成一团浆糊,虞长明还说了什么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类的话,他半点听不进去,嗯嗯啊啊敷衍片刻,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两行鼻涕挂了下来。

虞长明忙道:“你没事吧?”

周田巡揉了揉冻僵的鼻子,勉强挤出一个笑:“虞兄,晚上太冷了,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回去歇息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走了!”

说完便屁滚尿流地跑了。

他离开之后,虞长明打了个哈欠,回营睡觉去了。

=====

白塔山上。

山风在山谷中呼啸,仿佛婴孩啼哭。树叶海浪般随风飘摇,飒飒作响。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上百人趴伏在草地中、树梢上,神经紧绷,仔细聆听每一处声响,观察每一处光点。

忽有一人轻声道:“来了!”

瞬间传来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人们抓紧手中兵器,紧张地吞咽唾沫。

不片刻,有人“哎哟”惨叫了一声,正是方才谎报军情的人。他被身边的人踹了一脚。

“蠢货,来你个魂来了。那是风声。”

周遭又响起一片叹气声。

有人忍不住小声抱怨:“这里好多虫,我身上好痒。”

有人接茬:“这里可能会有蛇,我有点怕……”

议论声由轻至响,说小话的人越来越多。

刘黑山喝道:“都给我闭嘴!找死吗?”

人们连忙噤声了。

又一阵风刮过,树浪波动,挑动人们的神经。稍有懈怠的人连忙打起精神,抓紧武器。

今晚,是他们的屠宰场,谁也不能掉以轻心……

第39章 反间计03

朝阳初升,林间的鸟儿开始晨鸣。伊始两三只禽鸟试探低语,很快更多鸟群加入,整个山林之中清脆的鸣啼声此起彼伏。

露水从叶片上滑落,滴到趴在地上的人的头顶心上,寒意顺着头皮窜至全身。

“阿……阿……阿嚏!”一人打了个透心凉的喷嚏。

喷嚏声竟也如那鸟鸣一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在草丛间此起彼伏,还伴有鼻涕声、咳嗽声和哈欠声。

一人爬到刘黑山身边,问道:“寨主,天都亮了,厢兵还会来吗?”

刘黑山脸色阴鸷,两眼布满血丝。他从草地里爬起来,眺望山下。只见旷野一片安宁祥和,哪来什么剿匪的厢军?无论如何,夜袭是不可能发生了。

空守一夜,最后却扑了个空。刘黑山心里既疑惑,又恼火,便发泄地踹了一脚边上的大树。树上瞬间哗啦啦洒落一片露水,淋得躲在周围的几个山贼全都倒吸一口冷气,刘黑山自己亦沾了一身寒露,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没好气道:“留三十个人继续守着,剩下的先回去休息。”

天亮以后视野开阔,远远地就能看到山下来人,不必再这样森严戒备。

于是草地里的人慢吞吞地站起来,树上的人缓缓爬下来,人们拖着僵硬的肢体,朝营地走去。刘黑山自己也又累又困,憋着火回去补觉。

可惜他这一觉也没能补成。他刚躺下没一两个时辰,就被人拍门叫醒了。

“寨主,周田巡来了!”

刘黑山被吵醒,刚消下去一点的火气又噌噌往上冒。他从床上翻身跳下来,冷冷道:“把他给我带上来!”

不多时,周田巡被几名山贼带到刘黑山面前。

刚一照面,话还没来得及说,周田巡忽然五官皱成一团,嘴渐渐张大;刘黑山想骂人,甫一开口,忽觉鼻子发痒。

“阿嚏!”

“阿嚏!”

两人几乎是同时打了个凶猛的喷嚏,唾液溅了对方满脸。

这对难兄难弟各自抹了把脸,这才有功夫打量对方。两人皆是形容憔悴,眼底青黑,脸色蜡黄,显然昨晚都没睡好。周田巡还更惨一些,他是早上州府开完例会之后溜出来的,一路快马加鞭赶过来,下马时动作太急摔了一跤,蹭了一身黄泥。

刘黑山本打算先把周田巡狠狠骂一顿,然而瞧见周田巡这副惨兮兮的模样,气又下去一些。他皱着眉道:“你怎么回事?不是说昨晚厢兵要来攻山吗?”

周田巡吸了吸鼻涕,悻悻道:“我们那州牧简直是个疯子……”

刘黑山莫名其妙。

周田巡便将昨夜从虞长明处听来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给刘黑山:“州牧说中秋佳节不宜操兵动戈,临时改了计划,取消了昨夜的行动。我昨天亦在厢兵营外守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听说这件事。”

刘黑山不可思议:“中秋佳节不宜动兵戈?哈???”那当初州府为什么要把剿匪定在中秋之夜?这中秋节难道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都没等他骂娘,周田巡比他还义愤填膺:“朱州牧简直荒唐至极!剿匪难道是儿戏?竟能说变就变?这样的人都能当州牧!荒唐,荒唐,荒唐!”

刘黑山目瞪口呆。

他筹划了整整七天,全寨上下两百余人一整晚没睡,最后竟然因为这种狗屁不通的缘由成了白折腾?这事荒唐到他第一反应甚至不是生气,而是可笑。随后气愤之情才渐渐涌上心头。可他又不能冲到州府去把朱瑙揍一顿,最后只能恶狠狠踹了脚椅子,把椅子踹得散了架。

“那现在州府是什么打算?”刘黑山憋着气问道。

周田巡头疼道:“我昨天一晚没睡,早上城门刚开就溜出来给你送信,便是为了提醒你,捱过了昨夜,也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他们很可能今晚就要动手!”

刘黑山瞬间眼睛就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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