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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朱瑙(465)

不等卢清辉回答,他又道:“更何况,马束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心里都很清楚。他做下这等事,我并不觉得奇怪。”

谢无尘承认卢清辉的怀疑有道理,但是如果这些消息是假的,意味着朱瑙和谢无疾必须早就知道他们派出的多名探子的身份,知道那些探子收买了哪些官员,并且他们一直不揭穿,一直假意逢迎,就为了这一天给他们下这么一个套。他实在不敢相信两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更重要的是,他和卢清辉一样认为马束早就有心降蜀,只是卢清辉认为时机还没到,谢无尘却觉得马束已经心想事成了。

卢清辉想再说什么,犹豫了一阵,却不知该怎么说。

他仍然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他不觉得蜀军的纪律会差到随便泄露军机,否则蜀军怎会一路势如破竹战无不胜?至于谢无尘认为朱瑙和谢无疾不可能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多名探子……卢清辉却觉得,这事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匪夷所思,可是如果是朱瑙……或许,还真不好说。以朱瑙的能力和手段,做出什么来也不奇怪。

但他要是这么说,未免太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况且这也只是他的猜测,他没有绝对的把握,更没有证据,因此他没再说下去了。

“咳,”柳惊风轻轻咳嗽了一下,开口道:“卢兄的担忧有道理,况且我们要在徐州除掉马束确实不易。我想,或许我们可以想办法将马束调回江宁,仔细查证他究竟是否与蜀人勾结。若他的确通敌,将他五马分尸都不为过;可若这是蜀人的离间计,我们也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席上再度陷入沉默。

众人都听得出来,柳惊风这话还是想保下马束的。他身为柳家子弟,虽然不喜欢这个妹夫,但他与妹妹的关系却着实不错。他不支持直接下黑手除掉马束,而是先把马束弄回江宁,到时候别的不说,柳家想留下马束一条命总是有办法的。

不过一来看在柳家的面子上,二来卢清辉的质疑也有道理,他们确实不能偏听偏信探子们打听回来的情报,而该先听听马束的说辞再下定论。

于是有人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将他召回来?下旨征召,就怕他不肯应召。”

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直接下旨要求马束回京,马束是一定不会同意的,他不可能轻易撇下自己的军队。

柳惊风想了想,道:“我们去找他家中的兄弟给他写信,就说他父亲病重,骗他回来探望父亲。只要他一离开军队,我们就找机会把他扣下,押回江宁!”

想当初放马束走的时候是让他领了皇命大大方方出去的,才过了短短半年时间,为了召回这位将军,这些权贵们却不得不采取行骗的手段,可见陈国朝廷已孱弱到了什么地步。

然而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韩如山道:“那就依柳爱卿所言吧。倘若此计不成,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

散席后,卢清辉上了马车,往自己的府邸赶去。一路上,他都心事沉沉的。

马车在府邸门口停下,他从马车上跳下来,正欲进府休息,府上的管家凑上来道:“卢公,方才府上来了一位客人,说是卢公的故交,特来拜会卢公。他出手十分大方,送了不少礼,我一时拿不定主意,就请他到西厅暂且候着。”

卢清辉微微一怔。他的故交?他忙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管家道:“说是姓陆,单名一个甲字。”

卢清辉呼吸一窒。他听到故交的时候,就怀疑是朱瑙派人来找他了,再听名字,果然如他所料!

管家见卢清辉神色复杂,小心翼翼道:“卢公要去见他吗?还是让我把他打发走?”

卢清辉深吸一口气,调头道:“我去见他。”

……

很快,卢清辉来到西厅外。他冲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忙将附近的仆从全部叫走了。等人都离开后,卢清辉才迈步向厅内走去。

厅内有一个男人正坐着拨弄椅子的把手,他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卢清辉,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卢公!”

他猛地站起来,快步上前,向卢清辉行了个参拜长官时的礼:“属下参见卢公。”

卢清辉忙伸手托住他的胳膊,摇头道:“如今你我各事其主,如此……不妥。”

陆甲忙道:“卢公当年待我恩重如山,在我心中,卢公永远是我的长官!”

卢清辉心情复杂,也不知该说什么。

陆甲是从前卢清辉在成都府时的旧部,且是十分看重的心腹。想当初朱瑙在阆州刚刚崭露头角时,卢清辉还曾派陆甲去阆州试图打压过朱瑙。后来袁基录倒台,卢清辉独身一人离开了成都,就没再与自己的昔日旧部有过联络了。

朱瑙倒也大度,不计前嫌地任用了许多卢清辉的旧部,陆甲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再见陆甲,卢清辉心中不免十分感慨,虽明知道陆甲来此目的不纯,绝不可能只是简单地探望。但他还是与他叙起旧来。

两人聊了聊从前发生的事,又聊了会儿这些年各自的经历,又找回了几分昔日的亲近。

最终还是卢清辉开门见山道:“你今日来此,是蜀帝派你来的么?”

陆甲笑容一顿,老实承认了:“是。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卢公。”

卢清辉失笑。朱瑙把陆甲派来,这目的也太明显了,他想装不知道都难。

他问道:“蜀帝有何打算呢?”

陆甲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先小心翼翼地一面观察着卢清辉的脸色一面道:“卢公当年与陛下之间颇有些误会。其实陛下他仁和宽厚,勤政爱民,早已深得民心……”

没等他说完,卢清辉就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

这下倒轮到陆甲愣住了。

此番朱瑙派陆甲来做说客,陆甲心里其实颇为忐忑。他担心的不是他与卢清辉之间的情义不够深厚,让卢清辉不愿听他说话,而是他怕卢清辉的心里始终对朱瑙有成见。

陆甲可比谁都清楚卢清辉当初在成都时有多讨厌朱瑙。在朱瑙还只是个阆州牧的时候,卢清辉就想尽办法打压他,结果非但没压下去,还让朱瑙青云直上坐上了成都尹,反把他这成都府少尹给赶走了!他要是卢清辉,他跟朱瑙之间算是有不共戴天的大仇了。后来朱瑙还顺风顺水地当上了皇帝,这不是要活活把人气死吗?

可现在看卢清辉的态度,竟然丝毫不见恼火,还挺心平气和的……

陆甲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摸了摸头,讪笑起来。

卢清辉皱眉不解道:“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陆甲其实想说卢清辉比当年在成都时成熟了不少。当年卢清辉人并不坏,只是气性太大,性子太倔,为此得罪了不少人,导致他即使他贵为少尹也吃了很多亏。不过这不算什么好话,因此陆甲也就不说了。

实则陆甲不知,在卢清辉还没有离开成都的时候,当他看见朱瑙处斩了袁基录时,他对朱瑙的看法就已然有些变化了。只是当年一来他拉不下脸面,二来蜀地大乱,朱瑙篡权上位,并未得到朝廷的认可,他也无法与朱瑙为伍,这才离开了成都。

而这么多年天下风起云涌,卢清辉都看在眼里。朱瑙为人如何,能耐如何,名声如何,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倘若天下只有一个朱瑙,他或许还没有那么深的感慨。可他身在江南,眼看着陈国的皇帝是什么模样,隔壁的梁国又是什么人在掌权,他纵使想亏心地说一句朱瑙算不上明君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便是如此了。

不过即便如此,卢清辉的心里也很纠结。

他愿意看到朱瑙统一天下恢复朝纲,但陈国的权贵们显然不可能乖乖配合。而他身为江南人,也不愿做吃里扒外的事,更不想看到自己的故土陷入战火。所以直到如今,他还是尽心力地为着陈国办事,旁的他无能为力,至少做好他自己的事。

卢清辉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们当真已收降了马束,还是故意放出风声,挑拨离间呢?”

陆甲愣了愣,摇头道:“这我可真不知道。我是文官,战场上的事我不清楚。”

卢清辉看他神色茫然,料想他说的也是实话。

“好吧……”他又问道,“那蜀帝找你来,有何目的?——我先与你直说,两面三刀,背信弃义的事我做不了。你若有此打算,就趁早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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