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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朱瑙(44)

他们两人扭头一看,看到一大群手持农具的男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都吓了一大跳。

陆求雨挠挠头,不解地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村民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孙老年老体迈,跑得慢,这时候终于气喘吁吁地追到。他拨开人群跑到前面,看到陆求雨和王丰收二人,也是一愣。

“二位小兄弟是州府当差的?以前怎么没见过?”孙老连忙开口稳住局面。

“啊,对。我们是朱州牧新召的,刚开始当差没两天呢。”陆求雨放下怀里的孩子。孩子的父亲连忙招呼孩子回去。然而由于陆求雨给的点心很好吃,孩子喜欢他,拉着他的裤腿不肯走。

“朱州牧是谁?”孙老诧异道:“不是宋州牧吗?”

远离城镇的村庄大都闭塞,村里的人很少出去,村外的人很少进来,因此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村里的人往往过上好一段时间才会听说。州牧换任这样的大事,已过了好几天了,白水村里还没人知道。

陆求雨和王丰收也是一愣。王丰收立刻道:“宋州牧死啦!现在是朱州牧当任了。朱大善人的名号你们听说过没有?”

村民们面面相觑。他们与外界的沟通太少,还真没听说过朱瑙。

王丰收一拍大腿,道:“你们没听过太可惜了!朱州牧可是阆州出了名的大善人,前年水灾的时候,他特意买了一个大田庄收容灾民,只收灾民十分之一的收成当田租。不光如此,他还请大夫给灾民看病,可不知道救了多少人性命呢。”

村民们都听傻了。宋州牧已经死了?竟然换了这样的人做新州牧?

孙老也有些犯傻,但老人家到底比年轻人沉稳些,忙道:“我们村里有阵子没来客人,还真是刚听说这件事。不知道两位官差小兄弟这趟来是做什么的?”

陆求雨道:“朱州牧上任之后,改革了赋税相关的法令。我们是来宣布新的法令的。”

一听“赋税”二字,村民们立刻紧张起来。有些人原本抓农具的手都放松了,忽然又紧紧抓牢,警惕地打量陆求雨和王丰收,随时准备出手。

要知道州府的官吏经常喜欢说些糊弄人的空话,以前官吏们来征税的时候,还说官府收走他们的粮食是为了保护他们,让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可他们整天被山贼打劫的时候从没见官府站出来保护过他们,反倒是官吏欺负他们比山贼欺负得还狠。这两个新上任的官吏虽说看着面善,可谁又知道是不是和从前一样的路数?刚才那些话,没准也是在忽悠他们。

陆求雨忙道:“朱州牧得知在前任州牧的治理下,百姓竟然需缴纳那么多的苛捐杂税,他非常恼火,所以决定立刻给农户减税。”

村民们听到“减税”二字,纷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已经好几年了,年年加税,这还是头一回听说官府竟然要减税!

孙老急忙问道:“减税?小兄弟,怎么减啊?”

陆求雨一本正经地答道:“一切苛捐杂税全免,往后州府只收田税,税十一。”

四周一片倒吸冷气之声。税十一!!要知道之前各类苛捐杂税加在一块,税率几乎高达十分之五。田里一有收成,官府立刻派人来收走一半。寻常年头还罢了,一旦碰上灾年,以及山贼泛滥之后,收成年年减,税却年年加,这日子是真的没法往下过。他们本想着官府能减免一些杂税,他们或许还能勉强有条生路,哪想到那位朱州牧竟然直接就把税减到了十一!!

有人当场站不稳,差点摔倒在地,幸好被左右两边扶住了。

“十一???真的只收十一???除了田租其他什么都不收???”

王丰收接茬道:“当然是真的了。朱州牧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他得知本州百姓的日子过得有多疾苦后,心痛得好几天都没睡好觉呢!大家放心吧,以后有了朱州牧,一切都会和以前不一样的。”

朱瑙交给他们的任务,除了让他们向村民们说明新税法,亦希望他们能使百姓明白州府已然万象更新。如此一来,才能让百姓重拾对州府的信心。陆求雨这人比较老实,不太会吹捧人,王丰收则比他油滑些,嘴也甜得多,有他添油加醋,老百姓果然更感动了。

“天呐!”

“竟有这样的好事!”

人群哗然不已。如果说刚才他们还对王丰收的话有所质疑,现在则是完全相信了。这位新州牧,绝对是个大善人啊!!

有几人甚至激动地抱头痛哭起来。他们本来以为已经走到绝路了,谁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转机竟然来得这么快。若真的只需要交十一的田税,他们以后再也不用害怕会饿肚子了。

“对了,朱州牧还有交代。”

陆求雨一开口,喧闹的农户们立刻安静下来,竖起耳朵听他说话。

陆求雨道:“他知道本州山贼成患,想要治理山贼之祸。希望大家如果有任何关于山贼的线索,譬如哪个山头有山贼、山寨建在山上的什么地方,山寨里有多少人、山贼是什么出身等等……任何线索都可以,全都上报州府。如果你们提供的线索对治理山贼起到重要作用,州牧会给予奖赏。”

他话还没说完,农户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抢着提供线索了。

“我知道我知道!”

“翠屏山里……”

“那些山贼……”

“我不要奖赏,我只要打死那些山贼!”

无数声音混在一起,吵得陆求雨和王丰收头都大了。孙老连忙站出来主持局面,让大家一条一条说。白水村的村民备受山贼侵害,已经跟山贼打了很多交道了,因此他们对山贼也有不少了解。他们一边说,村里识字的人一边记录,回头一起呈交给州牧。

等陆求雨和王丰收把该交代的交代完,该收集的收集完,准备离开的时候,白水村的人对他们的态度已经和先前截然不同了。

“不好意思啊两位大哥。”一个年轻人想起刚开始时他们差点把两人给打了,顿时一阵后怕,也生怕这事会得罪新的州牧,忙找借口解释,“刚开始我们还以为有山贼来了,所以才……你们可千万别生气。”

“对对对,我们以为是山贼呢。两位小兄弟,要不你们留下吃顿饭再走吧,我们给你们煮点好吃的,当吓到你们的赔罪。”村民们忙不迭地解围。

陆求雨、王丰收:“……”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点心虚。在几天之前,他们的确就是山贼来着……怎么说呢,摇身一变忽然当上官差了,就连他们自己也完全没想到。人生真是充满变数啊……

村民热情挽留,两人只得拒绝:“不吃饭了,我们还得去别的村宣布新法呢,该走了。”

“这么快?那两位小兄弟,我家刚烙的饼,你们带几张路上吃吧。”

“我这还有一筐鸡蛋……”

“不不不,不用了。”陆求雨连连摆手,“朱州牧说了,我们不能随便收百姓的东西。”

“收东西都不让??以前那几个混……官吏,可从我们家抢走了不少东西呢。”

“看来新州牧跟以前的州牧真的完全不一样。唉,他怎么就不早几年来阆州呢?”

“现在也不算晚啊,他来的很及时。”

“对对对,很及时,幸好他来了,要不然我们可就惨了……”

又寒暄片刻,天色已经不早,陆求雨和王丰收与感动不已的村民们告辞,又向下一个村庄赶去。

=====

早晨,官吏们从吏舍里出来,到院子里领早饭。

厨娘已经备好大桶在院子里站着。官吏们排着队依次上前,厨娘用大勺在桶里捞一勺,盖进官员碗里,喊道:“下一个——”

打好早饭的官员走到一旁,用筷子搅了搅碗里的汤水。顿时一脸晦气。

“又是米糊!每天都是米糊就算了,还一天比一天稀!猪都吃得比我们好!”

“嘘……别说了,万一让人听见告诉州牧……”

“告诉州牧怎么了?发不出俸禄,还整天让我吃这个,这官我都不想当了!”

文吏大都住在州府的吏舍里,饮食也由州府负责。由于州府的粮都被作乱的厢兵抢走了,钱也就剩下一点,花销不得不非常节省,官员们每天吃得也越来越差。

窦子仪捧着自己的米糊从抱怨的人身边路过,那抱怨的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立刻闭嘴了。到底还是怕真传到朱州牧耳朵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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