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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朱瑙(417)

今晨,负责守卫南城门的河南军忽然叛变,主动打开了城门,将蜀军迎入城内。其时天色尚早,大多河南军都还在休息,全然不知他们的敌人已经长驱直入。因此蜀军进城后,几乎没有遭到什么反抗。一则当蜀军冲到面前的时候河南兵们都傻了眼,自然来不及组织反抗;二则,如今饿得骨瘦嶙峋的河南兵们也已没有反抗的力气了。他们或者束手就擒,或者四处逃窜,然后被抓捕回来……

等到中午时分,蜀军已经搜遍了蒲州城内的大街小巷,将城内的河南军全都控制了起来。河南军中的各项机密公文与武器库、粮草库也全被缴获。

被困了四个多月的蒲州城,终于彻底落入了蜀军的手中……

……

……

朱瑙与谢无疾站在城楼上。这是城池的制高点,在这里可以将城内的大街小巷尽收眼底。

不断有各营的军官跑上城楼来,向他们汇报各项事务。忽然,又有一名军官跑了上来。

“陛下!”那军官道,“敌将上官贤已被抓捕,该如何处置,请陛下发落!”

听到上官贤的名字,朱瑙与谢无疾等人顿时眼前一亮。这上官贤可是陶北的心腹爱将,在中原军中地位和声望极高。若此番不慎让他跑了,这一仗的胜利的意义就会大打折扣。因此大军进城之前,谢无疾就下令用重兵先去围剿蒲州城的将军部,决不能让上官贤逃走。

如今蜀军士卒们竟然生擒了上官贤,抓到活的比抓到死的还要好!

朱瑙立刻吩咐道:“腾出一间空院子来,朕要亲自见上官贤。”

众人得令,立刻下去筹备了。谢无疾尚有军务要办,并没有与朱瑙一起去,只有程惊蛰带着一群卫士先去布置了。

……

……

不多时,遭五花大绑的上官贤被几名蜀军士卒推搡着走进了一间院子。

“老实点,别反抗!”蜀军士卒对他恶狠狠地呵斥。

上官贤并没有反抗,他仿佛一只生锈的木偶似的任人推搡拉扯。

今日蜀军进城的时候,他还在军营里休息,并没有料到手下会忽然叛变——其实他并不是没有担心过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想了不少举措来防范,可惜终究没有防范住。

等得知蜀军攻进来时,他的营部已经被蜀军包围了。他的亲兵们奋力厮杀,本想为他杀出一条血路,可惜这几个月来他完全没有徇私,他的亲兵们也和普通士卒一样饿得两眼发花。最终蜀军们没有费太大力气就攻破了他的卫兵营。

刚刚被俘时,他的情绪极为激动,拼命挣扎,还想与敌人死战到底。可他没有机会再拿起刀了。

到了现在,他认清自己此战已败,再无翻盘的机会,因此他变得极其冷静,冷静得如一潭死水般。

蜀军士卒们将他押到院子里,院子里已经坐了一个人,周遭站满卫兵。上官贤目光放空,并没有去看那个人。

押送他的蜀军士卒忽然往他的膝窝里踢了一脚,低声呵斥道:“跪下!”

上官贤猝不及防跪了下去。他没有反抗,眼睛却稍稍有了些神,终于朝坐着的那人看了一眼——满院的卫兵和蜀军的态度他推断出眼下召见他的这人身份极高,恐怕不是谢无疾就是朱瑙本人,而且是朱瑙的可能性还更大些。

即使此刻他已经万念俱灰,一心向死,却还是免不了产生了几分好奇。那位大名鼎鼎的朱瑙,这些年给陶北添堵无数的朱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这一抬眼,正对上朱瑙打量他的的目光,朱瑙脸上绽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已完全看穿了他的心思。上官贤顿时讪讪地撇开视线。

“如何能对上官将军如此无礼?”朱瑙温声斥责那些押送上官贤的蜀军,“快替上官将军松绑。”

“是,陛下!”几名士卒立刻上来为上官贤解开绳索。

听到“陛下”二字,上官贤眉宇一动:这人还真的是朱瑙!没想到竟如此年轻……

然而当士卒们为上官贤解绳索解到一半时,他冷淡地拒绝了:“上官贤虽非豪杰,然吾志不能改,吾心不可动。如今既是败军之将,要杀要剐,任凭处置!朱公不必做无用之举。”

朱瑙亲自召见他的目的,上官贤心里很明白。以他受陶北器重的程度,倘若他投降朱瑙,对陶北将会是个极大的打击!朱瑙一定会想尽办法收降他,而他也是无论都不可能投降的!

不过朱瑙对他以礼待之,他虽不承认朱瑙的帝位,也不会恶语相向。仗已经打输了,逞这口舌之快又何意义?徒惹人笑话罢了。

朱瑙温言细语道:“上官将军实乃英雄人物,朕若能得上官将军,必会视为上宾。性命可贵,不复重来,将军又何必一心向死?”

上官贤懒得与他争辩,索性阖上双目,封紧口舌,一语不发。他的坚定无需言语表述,从这几个月的坚守便可窥其心志。

朱瑙并不意外,又劝了一句“上官将军还请三思”后,也缄口不言了。

院子里,忽然没人再开口。上官贤闭着眼睛站着,朱瑙坐在石桌旁不紧不慢地喝着手下沏的茶,双方无言地僵持。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是上官贤先挺不住,身体随风晃了几晃。他早已虚弱至极,如何支撑得久?然而朱瑙的举动让他心里迷惑极了:朱瑙究竟想干什么?有什么威逼利诱的手段只管使出来便是,他早已做好准备。眼下这般干耗着又是何意?

直到他快要站不住的时候,朱瑙终于开口:“上官将军可是身体不适?快找军医为将军看看。”

上官贤连拒绝的话也不愿说,生怕一开口就着了朱瑙的道,因此只用冷漠抗拒的神色表达自己的立场。

朱瑙摇了摇头,笑得有些许无奈。他终于站起身,缓缓道:“将军忠义,朕十分钦佩。只是朕爱才如命,实在舍不得错失将军……”

他思索片刻,似乎也在寻找破局之法。忽然有了主意,开口道:“不如这样罢。既然将军在蒲州城坚守了四个月,不妨再与朕打个赌:朕想将将军再留四个月,倘若这四个月内将军愿意改志,朕必定重用,绝不违诺;倘若四个月后将军仍不愿归降,那朕就放将军走。”

上官贤不由一怔。他初听前几句,还以为四个月后他仍不肯归降,朱瑙就打算杀了他。可朱瑙却说,四个月能放他走?!

他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看向朱瑙。朱瑙的神色很诚恳,并不像在糊弄人。可上官贤短暂的惊讶后却不相信他的说辞。

他混迹军中多年,各般手段都见识过,想要收服人心无非那几套:威逼利用,先棒后枣,又或是温水煮青蛙。可若朱瑙想把这些手段用在他身上,只怕最后仍是要失算的。

——莫说四个月,便是四年,四十年,他也绝不会变节!

不知朱瑙是否看穿了他的想法,并没有再多言,只道:“将上官将军带下去休息吧。”

士卒们领命,忙道了声“是,陛下”。这回他们没有再捆绑上官贤,对上官贤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上官贤自己走。

上官贤目光复杂地看了朱瑙一眼,转身离开了。

见他走远,朱瑙向身旁的程惊蛰吩咐道:“让人注意他身边的器物,别给他自尽的机会。”

程惊蛰忙道:“是,公子。”

他虽不知朱瑙缘何做出那样的许诺,但他知道上官贤只怕是根极其难啃的硬骨头。今日朱瑙并没有做什么说服上官贤归降的努力,他只是一直在观察上官贤而已,而正是观察的结果让他放弃了多余尝试。

既然不肯归降,那上官贤的确很有可能寻找机会自我了断。程惊蛰连忙去传令嘱咐那些看守上官贤的士卒去了。

……

……

黄昏时分,所有河南军降卒和城中存活的百姓都被暂时安置,河南军的兵器、辎重、公文等也都完成了清点收缴。谢无疾风尘仆仆地回到帐中,朱瑙正在看收缴上来的公文。

谢无疾没有打扰朱瑙,只在一旁安静地坐下。过了好一会儿,朱瑙看完了手中的公文,将公文推到一旁。

谢无疾问道:“如何?上官贤降了吗?”

朱瑙委屈兮兮道:“谢将军,你说,难道我不如陶北么?”

谢无疾立刻道:“怎可能?上官贤瞎了眼,你莫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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