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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朱瑙(415)

可话在舌边转了一圈,被他咽了回去。他强打精神,起身道:“我先出去看看!”

他钻出阁楼,来到城墙边。果不其然,旷野上一队人马正在快速向他们冲来,后方不远处就有蜀军的追兵正在奋力追逐。

徐轲试图用他的直觉辨识出这队人马的真实身份,但他平凡的双眼实在看不出这队人和前几天那几队人有什么区别。

周遭的士兵们都紧张地看着徐轲:经过这几天的事,守城的士兵们也很害怕军官会命令他们出城迎接援军。那实在太危险了,很可能莫名其妙就被人砍死啊!

徐轲犹豫了片刻,下令道:“来者身份不明,立刻去向上官将军请示……弓手们做好准备,一旦发现端倪,立刻放箭!”

士兵问道:“那还要开城门吗?”

徐轲模棱两可道:“等上官将军的命令行事。”

士兵们顿时松了口气。现在去请示上官贤,肯定来不及了。徐轲的意思其实就是不开城门。只是他担心做错决定要承担责任,才故意这样说罢了。

于是很快就有士兵不慌不忙地跑下城楼,找上官贤去了……

……

城外,孟环还没有回去,他冒着危险退到一处较为隐蔽的高地上,想先看到今日行动的结果再离开。

他眺望着北城门外情形,眼看着自己手下的士兵们越来越接近城门,而后方追击的蜀军还有一大段距离,他的眼中已开始闪烁兴奋的光芒了。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只要这批辎重运进城,就能让城里再多坚持十天半个月!半个月虽然不算久,但这只是第一次,之后他还会成功第二次,第三次!而且这批粮草对于蜀军士气的打击,比让城内多坚守半个月更有意义!

近了……更近了……快要到了!

然而没过多久,孟环眼中的兴奋变作了迟疑,变为了震惊。

——蒲州城内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城门怎么还不开,上官贤的手下怎么还不出城?都睡着了,还是已经全饿死了?!

“开啊,赶紧开城门啊!”孟环急得直捏拳头。

那些运粮的士卒显然比他更急,拼命挥舞着军旗和火把着向城墙上示意,可是城内仍然没有任何动作。

转眼间,运粮的士卒已经跑到城门口了。他们焦急地拍打着城门,厚重的大门纹丝不动。后方的蜀军士兵却不因此放慢速度,正急速逼近着。

“这是在干什么!!”孟环简直疯了,恨不能亲自冲上去帮忙打开城门。可别说他远在数百丈外,即便他就在城下,以他一人之力也打不开城门。

他的心脏疯狂地快要擂破胸膛,可他却什么也无力改变。在他绝望的目光中,蜀军也冲到了城楼下,将他苦练多日的手下彻底吞没……

……

城楼上,徐轲茫然地看着下方的动静。

当援军开始拍打城门的时候,他心里有一丝动摇,却没能下定决心。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蜀军的追兵已经到了。

现在双方打了起来,似乎打得还挺凶。可前两天蜀军也不是没有装模作样地假打过,他们的士兵刚出去帮忙,立刻就被打斗的双方联手痛揍了。所以他始终吃不准到底是什么情况。

“徐公,要放箭吗?”

“徐公,要开城门吗?”

士兵们不断向他请示,他却一直不敢开口。

“啊!徐公,他们好像真的杀人了!”有士兵惊呼!

徐轲扒着城墙,瞪圆眼睛,在跳动的火光下,他果真看见一个接一个人倒下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些喷射而出的鲜血——是真的!

徐轲登时倒吸一口冷气!这些援军竟然是真的?!

“快,快放箭——不,不能放箭!集合,集合!快出城抢粮草啊!”徐轲急忙喊道。

然而一切都已迟了……几十名援军被蜀军吞没,夜色下他们很难分清敌我,因而不敢随意放箭。可他们却亲眼看见,已经送到门口的辎重车被蜀军们推拉着,快速离他们远去……

第266章 蒲州城失守

上官贤在军营里慢慢走着。营地里很安静,他偶尔能听见从一些方向传来的呻吟声,只是那些呻吟全都有气无力,若不竖起耳朵仔细听,还以为是风在呜咽。

这里是河南军专们安置伤病员的营地,营里已经人满为患。其中一部分是最近被蜀军骗出城去而遭砍伤的伤员,其余更多的则是病员——由于城里长期缺粮,几乎每天都有新的士兵因为饥饿和衰弱病倒。如今全军上下还有力气战斗的士卒已不到一半人了。

“上官将军来看你们了。”军医提醒着那些伤病员,试图给他们些许激励。

然而伤病员们大多只是无精打采地看了眼上官贤,随后就了无生气地继续躺着——别说行礼,他们已经饿得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上官贤将一张麻木的面孔尽收眼底,脸上神色不变,藏在袖筒里的手却紧紧捏成了拳头。

走了一阵后,上官贤低声问军医:“这里缺什么药吗?”

军医苦笑道:“上官将军还不如问,有什么药是不缺的?”

上官贤沉默。城里本有几间药铺的,战事刚开始时,他们料到药材珍贵,已把全城的药材都收缴充公了。可惜情形之恶劣还是超过了他们的想象,面对不断倒下的伤病员,药材根本不够用。这伤兵营里每天不断有人进来,却极少有人出去。

又走了几步,上官贤看见前方有几口大锅里正在煮着东西,白茫茫的水汽袅袅向上,仿佛几条通天的白龙。

粮草是早就没了的,上官贤上前问道:“在煮什么?”

负责烹饪的士兵将锅盖掀开,白雾散去,只见锅底垒着的豁然是一堆鹅卵石。

上官贤不明白。煮这些石头做什么?

那士兵眼神复杂地偷偷看了上官贤一眼,马上低下头道:“将军,前几天有几个伤兵说想吃鱼。这些石头是从河里捞出来的,煮久了汤里会有点鱼腥气……能给大伙解解馋。”

上官贤怔了怔。空气里的确若有似无地弥漫着一股腥气,只是那究竟是鱼腥,还是其他的腥味,就不好说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拍拍那士兵的肩膀,继续向前走去。

没走多远,后方传来脚步声,是一名亲兵跑了过来。

那亲兵追上来,附到上官贤耳边,小声禀报道,“将军,蜀军派使者来了,正在南门外候着……”

上官贤狠狠一皱眉头。

蜀军的使者来干什么,他不问也知道。自从朱瑙与谢无疾想出了不断诈援的奸计后,如今城内伤员猛增,士气骤减,全军上下啼饥号寒,已在崩溃的边缘了。这几日蜀军天天到城楼下喊话,劝守城的士卒放下武器打开城门投降。如今又派使者来,是劝降劝到的头上来了!

上官贤心如磐石,咬牙切齿道:“放那使者进来,砍下他的脑袋,吊在城楼上给蜀人看!”

亲兵微微吃了一惊。俗话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可上官贤却毫不犹豫地下令将来使砍头,可见他态度之坚决——死战到底,决不投降!

亲兵本想说什么,可在上官贤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他只能把话吞了回去,低声道:“是,将军!”

亲兵跑去传令了,上官贤正准备继续往前走,忽然察觉周遭的气氛不太对劲——有几名伤病员的目光聚集到了他的身上,有人挣扎着凑到一起交头接耳。显然,刚才的对话被他们听到了一些。

上官贤拧眉,冷冷地继续往前走,走出没几步,后方有人颤颤巍巍地喊他:“上、上官将军……”

上官贤回头。喊他的是一员伤兵,前几天出城抢粮时腿上被人砍了一刀,由于没有药,他的伤口已经溃烂,暴露在空气中,显得格外可怖。

那伤兵被上官贤威严的目光一扫,情不自禁地向后一缩。但他还是哆嗦着开口:“陶大将军真、真的会派,援兵来,救我们吗?”

这下,所有躺着的、坐着的、站着的人都齐刷刷向上官贤看了过来。

上官贤面色不改:“当然。援兵已经出发了。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援军必定能到!而且现在河南府正在想方设法给我们送粮草,只是外面蜀军太棘手。他们目前还在想办法,很快就会有粮草进送城来的!”

他说得信誓旦旦且煞有介事,仿佛对外面的情况了如指掌。可伤兵们脸上的神色却仍是将信将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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