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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朱瑙(395)

直到方继跑回将军舰上,一把拽住自己传令兵的衣襟,呵斥道:“鸣锣收兵!!让所有人赶紧上船啊!!”

传令兵吓了一跳,不解道:“将军,这些马不要了吗?”

方继怒道:“这些马被荆州兵训过!要不得了!”

方才他连看了几匹马,发现每匹马的身上都有许多伤口,这些伤口隐藏在鬃毛里、腿内侧和腹部下,不仔细检查很难发现。有不少伤口都已经结痂了,这显然不是今天长沙军赶马时造成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是荆州兵弄伤的!

荆州兵为什么要弄伤自己那么多好马?战马们又为什么如此畏惧船只?两者一结合便有了答案——必定是荆州军对这匹马做了特殊的训练,只要马一上船就会遭到毒打。马是一种有灵性的动物,同样的亏吃过几次就会长记性。所以这些马才对船只畏如蛇蝎,才会如此奋力抵抗!

荆州兵为什么要用如此方法训马?只有一个可能——以马为诱饵,引诱他们入套。他们中计了!!

方继根本来不及解释这么多,唾沫横飞地怒吼:“收兵!!收兵啊!!!”

传令兵赶紧去鸣锣,却已经晚了——宽阔的江面上,两排威风凛凛的战船正从东西的两边同时向他们驶来,俨然要将他们合围起来。这架势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临时调兵,而是早有准备。

方继两眼一黑,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他声嘶力竭地后道:“开斥候船,回去求援!”一看对方的船数,他就知道自己这点兵力绝抵挡不住。将军舰又大又笨重,已经来不及突围了,这时候只能让轻便的斥候船回去求援。至于孙湘知道此事后会作何感想,方继已经没工夫去考虑了。

几艘斥候小船狼狈地从江边窜出,船上的士卒使出吃奶的力气摇桨,想赶在荆州军的包围圈形成之前溜出去。

大楼船上,黄东玄站在护板前,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两艘飞过来的小木船,并没有下令赶紧删,反而颇有闲情逸致地摆手:“哎哟,开慢点,得放几条小鱼小虾出去啊。”

声声令下,大船略微放缓了速度,两艘斥候小船溜走。荆州军的巨舰这才不紧不慢地会师,将长沙军的数辆战船围了起来。

到了这一刻,长沙士卒们终于明白自己中了计。众人又畏又怕,唯一的指望便是那逃出去的斥候船。他们指望着斥候船快点搬回救兵来,在他们抵挡不住之前,有人来救他们。

唯有方继,看着那逃远了的斥候船,内心的惶恐越来越深……

第252章 不用我说,你知道那是谁吧?

岳阳城。

“你说什么?!”孙湘猛地跳起来,三步并两步冲上前,把跪着汇报军情的士卒吓得手脚并用往后退。

“府府府、府尹息怒啊……”

孙湘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做了几个深呼吸,把狂风骤雨强压下去。他咬牙切齿地问道,“给我说清楚,你们怎么就中了荆州军的埋伏?!”

士卒抖若筛糠,颤颤巍巍地把事情的经过汇报了一番。孙湘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等听完事情的经过。孙湘方知形势之糟糕。他气得直哆嗦:“蠢货!蠢货!!荆州军有多少兵力?!”

“回府尹,他们有一艘五层的楼船,蒙冲及先登十七八乘,还有赤马小舟若干……”

孙湘紧皱眉头。照这么算,荆州军的兵力约在四五千上下,两三倍于方继的人马带出去的人马。

士卒哭丧着脸道:“方将军正在奋力抵抗,请府尹赶紧派援兵吧!再晚,只怕来不及了啊!”

明明是危急关头,孙湘却竟然默不做声。

士卒急得满头是汗,又催促道:“府尹?”

孙湘却做了个深呼吸,摇头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如何援救,我须与诸位将领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士卒壮着胆子恳求道:“求府尹尽快吧,只怕方将军他们撑不了太多时间!”他磕了个头,便被卫兵们带出去了。

不片刻,数人被招入孙湘帐中。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孙湘招来的并不是武将,而是他的几位幕僚。

孙湘言简意赅地将眼下形势告诉幕僚们,当众人听到荆州将的兵力,顿时面面相觑。

能做幕僚的自然都是聪明人,尤其擅长揣摩孙湘的心思,他们立刻就明白了孙湘为难之处是什么——荆州军的兵力给他们造成了非常尴尬的局面。那是一个他们可以援救,但又不容易救的局面。

倘或黄东玄再多出点人,兵力七八倍碾压方继,那他们也没必要去救了,救也来不及救了。可现在黄东玄占着优势,优势却又不是很大,便使得他们有解救方继的希望,只是这个希望很可能需要他们派大军倾巢出动才行。

倾巢出动?岂不是正违背了孙湘想要按兵不动的意愿!眼瞅着陶北大军马上就要到了,他们哪有现在与黄东玄大动干戈的道理!

立刻有人意识道:“府尹,只怕那黄东玄是故意的!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困住方继,是想引诱我们派大军去救啊!”

“没错!他必定还留有后手,他是想要围点打援!”

在黄东玄手下吃了那么大的苦头,孙湘的幕僚也学聪明了,不忌惮以最精明的想法去揣度黄东玄。

但是众人很快又沉默下来。

如果这真的是黄东玄的设计,他们坐视不理就行了吗?倘若他们见死不救,方继和那千把士卒今日势必要折在黄东玄的手里了。而损失千把人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见死不救这件事本身会让长沙军的将士们寒心。以后谁还肯冲在最前面?谁还肯为孙湘豁出命去打仗?

黄东玄这一手,实在毒辣。

孙湘闭上眼睛,将脸埋在掌心里。片刻后,他疲惫地放下手掌:“逆将方继,竟敢违背军令,擅开城门,带兵出战。倘或我大军有失,此罪决不可轻饶!”

众人微微一怔。孙湘难道打算去救方继,救回来了再治方继的罪?

但他们很快明白,并非如此。孙湘不会去救,方继回不来了,那千把将士也都回不来了。只是必须有人需要为这样惨重的损失负责,无疑,那个人是方继。他不能亲自受刑,但他还有亲眷,还有朋党,这些人将会代为受过。

孙湘早就下过命令,让长沙军避战,方继却仍然带兵出城,明面上看这一切似乎确实是方继的过错。可其实这样的大事,又怎可能瞒过孙湘?没有孙湘的默许,方继连城门都打不开。

方继没有向孙湘请示,孙湘假装不知,这只是他们之间的默契罢了。孙湘也对那批战马动了心,可他不想改变自己的命令,也担心事情不能成功,因此他采取了模棱两可的态度。这只是他习以为常的做法,却没想到,最坏的结果发生了。

幕僚们也终于明白了孙湘将他们招过来的意图——决定孙湘已经做好了,并不需要他们出谋策划。如今孙湘需要的,只是让他们赶紧想出一套安抚人心的说辞,如何才能让剩下的士卒们不为这场战败感到害怕和寒心,如何才能把责任完完全全扣在方继一个人头上,又如何才能让孙湘在这场失利中赢得一些声望和爱戴……

有人不免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叹完了气,便赶紧食君禄忠君事了。

……

……

狂风过后,江面渐又趋于平静。

将军舰上,一群浑身湿透的长沙士卒们围在一起瑟瑟发抖。他们刚刚从江水里爬起来,寒冷刺骨的江水将他们冻得脸色发紫。

“方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士卒显然已经失去了主心骨,向着方继连连质问,“援军什么时候才会来?我们到底要坚持多久?”

“凭我们自己根本打不出去啊!援军再不来,我们今天不会死在这里了吧……”

方继的脸上一片惨淡。

方才他命令士兵强攻了几次,想要将荆州将的包围圈撕开一道缺口,好让他们逃出去。可黄东玄早有准备,用蒙冲船撞击他们的战船,还用楼船上的拍竿——那是由立柱、横杆和缚于杆头的巨石以及轱辘组成的战船武器,可以随意转动,以巨石击打敌船——将他们的战船砸沉,那些个湿漉漉的士兵,便是落水后侥幸未死被救回船上的。

在这种形势下,强攻是无论如何也攻不出去了。士兵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援兵身上。然而奇怪的是,只要他们不试图冲出包围,荆州军也就只是时不时投投石块、射射火箭吓唬他们,并没有急着围剿他们——不过在这样命悬一线的情况下,那些吓唬的招数就足以让他们神经紧绷、濒临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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