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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朱瑙(363)

朱瑙又向探子吩咐道:“再去打听打听,他们定了什么新约。”

探子道:“先前消息走漏,想必他们已有提防。未必打听得到。”

朱瑙笑了笑:“先前走漏消息的是哪个?此番还去找他便是。他若肯说,再给他些好处;他若不肯说,便知会他,要将先前走漏消息的事告知他的主公,他难道还不肯说么?”

探子心下了然,但又怕这回张玄和魏變将消息守得更严谨,连那林深都未必能知道新约定的内容。

朱瑙似乎看穿他的心思,道:“纵使这回那人不知道,也叫他去打听了来。打听不到,就别怪我们把消息捅出去。”

屋内众人失笑,都不由同情起那位贪蝇头小利而泄露了消息的人来。有这把柄抓在手里,还怕那人以后不供他们驱使吗?而越供他们驱使,留下的把柄越多,到后面,那人泥潭深陷,怕是想不叛变都不行了。

探子禀报完消息,领了朱瑙的命令,正要退出去,朱瑙又叫住他。

“再派几个人去汾阳城内外放消息。”朱瑙吩咐道,“便说玄天教在邢州、相州的祭酒已被河北府官兵抓获,慈州的祭酒则已卷款逃跑了,目前不知所踪。”

众人皆是一愣。

有反应慢的,傻乎乎地问道:“府尹,真有这些事儿吗??”难道是自己消息不灵通,还没听说?

朱瑙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也许有,也许没有,这我可不确定。谁知道呢?”

那人:“……”

他面上一臊,这才明白朱瑙这话的用意。朱瑙这是要制造谣言,蛊惑敌方军心啊!

待仔细一想,众人便发现朱瑙选的这时机,这说辞真可谓是火上浇油之妙方。那玄天教眼下虽还能维持,可必定已是内忧外困之局,危若累卵。这时候根本无需用大力去压它,只消往它那里轻轻吹一口气,就能叫它晃上三晃。若是它还不倒,那就再吹几口气,不信它还能支撑多久!

探子是最清楚汾阳里形势的人,想了想朱瑙的主意,也不由笑了起来,道:“府尹英明!”

领命后探子便立刻安排人手去了。

=====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张玄虽说好容易把魏變暂且哄住了,可令他烦心的事情却远没有就此了结。

汾阳城大玄天寺内,张玄盘着腿坐在蒲团上,身前的几案上摆了一摞账目,几案前又坐了三四个人。这几上摆的账目正是玄天教的度支账目,而这些坐着的人则是玄天教内负责度支的职事们。

“师君,眼下只余这点钱了。”职事一面指着账簿上的各项数字,一面道,“每月黑马军的饮食用度是这个数,还须另给他们六千贯钱。咱们自己募来的两千人,用度也在这里。采买军需又花了这些,还有职事们领的钱……这都只是大头,其余细碎的在后面。这还不算若有战事时另给黑马军结算的酬劳。照这样下去,余下的钱粮不够我们捱过今年的秋日。“”

实则账上的余钱还是一笔很大的数目,若叫寻常百姓看了,能惊得昏厥过去。便叫一处小县衙或是不富裕的州府里的官员看了,也会为这数目瞠目结舌。但这数目再大,也抵不过玄天教如今的花销大。

雇黑马军的钱无疑是他们最大的支出,而张玄现在开始操练自己的兵马,纵使他现在还不必发军饷,但士卒的吃用,和购买兵器、器械、修建营房、校场的花销都不是小数目。另外还有一笔比练兵更费钱的支出——那就是分给教内职事们的俸禄。

这玄天教的普通信徒往教派里交钱,可是替张玄办事的职事却都是拿钱的,而且拿的绝不少。他们是张玄身边最亲信的人,如果让他们看着张玄一个人吃肉,却只叫他们喝清汤,他们又岂能甘心?少说不得也啃几块骨头。因此这汾阳城内高等职事不过几十人,养他们的俸禄竟比养两千士卒还要费钱!这一个个的,全是两脚吞金兽。

若搁在几个月前,张玄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竟然也会面临没钱花的苦恼。毕竟玄天教的声势越来越大,信徒们交上来的供奉越来越多,他以为自己就算天天吃金子喝银子,也十辈子都花不完这些钱。却没想到,风水转得这么快。

得到的钱越多,需要花出去的也就越多。

想到这里,张玄忍不住起身走到神像后面烦躁地踱步。

他现在反而怀念起玄天教声势不那么大的时候了。那会儿他只骗住了百余个傻人,身边没几个替他做事的人,也没那么多敌人要置他于死地。他不用养劳什子军队,更不用请狗屁黑马军,事情全靠他自己张罗,骗到多少钱全是他自个儿的。他每天吃香的喝辣的,搂着美人小意殷切,偶尔也找小倌换换口味,日子过得别提多逍遥自在了!

可现在呢?他都好几天没空见美人了,山珍海味搁在他面前他也没胃口去尝。他当这万人供奉的张师君张神仙,到底图个什么?

正心烦间,还有不识趣的人来催他:“师君,你快拿个主意吧!咱们势必要从信徒那里搜刮更多钱才行,要不然真撑不下去了!”

张玄怒火冲天:“你急什么急?我在想呢!再多一句废话,我让人把你拉出去砍了!”

他从前明明也是个能叫人如沐春风的风流人物,近来上火上得脾气都愈发暴躁了。

那职事被他吼了一通,不敢做声,只低下头撇嘴。

其实上个月这几个管账的职事就找过张玄了,让他想法从信徒那里搜刮更多的钱财来维持花销。但是那时候城里已经开始有流言说黑马军是玄天教花重金请来的,张玄怕这时候着急敛财,坐实了传言,让信徒离心。所以他压下了没有理会。谁料这个月花销倍增,他不理会都不行了。

张玄头疼道:“那就派人再去催各地的祭酒,让他们不管是抢还是骗,尽快给我弄更多的钱来!谁能上交十万贯,我就提拔谁做治头大祭酒!”

他不想在太原,尤其是在汾阳做得太过火。毕竟这里是玄天教的发家地,也是他驻扎的地方。其余地方乱就乱了,可要是汾阳乱了,他的老巢都得被人掀了!

职事听了他的话,表情顿时一僵,眼神也变得复杂。

张玄看出他的异样,立刻问道:“怎么?”

那职事支支吾吾道:“我今日一早听到传闻,说是邢州、相州两位祭酒已被河北府官兵抓了。还有慈州的祭酒,已经卷款逃了……”

“你说什么?!”张玄一蹦三尺高,“哪里来的消息??为什么我没听说???”

那职事惶恐道:“原先我也不曾听闻这消息,是今晨有邻人问我此事是否属实,说是民间已传了一段时日了。”

由于这消息是朱瑙放出来的,因此伊始自然只在民间传播,等传开了才传进玄天教那些管事的人的耳朵里。

听到是民间传出来的,张玄第一反应倒是想到了这是否又是朱瑙放出的谣言,用来动摇他的人心。他很希望是这样,但他却没有足够的信心——延州被破,这给玄天教迎头一击痛击,很可能让各地的官兵们发现原来玄天教并不是那么难对付。而那慈州又距离延州不远,祭酒都是见风使舵的人,卷款潜逃也不奇怪。

要真是在延州之后又连失相州、邢州、慈州……难道,是天要亡他玄天教?

张玄浑身发冷,牙关战战。但他到底不是寻常人,这时还注意到殿内几名职事都在悄悄打量他的反应,于是他故作镇定,不屑道:“民间?民间传出的话你们竟也相信?河北有信徒十万之众,别说那河北府奈何不得,便真有事,消息也会立刻传入我耳朵里。定不知是哪个酒鬼胡言乱语,在那里造谣生事!信他们做什么!”

众人见他如此,将信将疑地不再言语了。

职事又道:“师君,纵使各地相安无事。可消息送到各地,各地的祭酒筹措钱粮,再把钱粮运来,怕也得要几个月光景。若是延州军再频频来攻打,我们这里便马上吃紧了。师君还是得想个更快的法子才行。”

张玄仍在犹豫。

职事见状,又出主意道:“若不然,师君,咱们跟黑马军打个商量,支给他们的酬劳先赊着。等各地的钱送来了,我们再支给他们。”

张玄觑了他一眼:“那你自己去跟黑马王商量如何?你看他肯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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