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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朱瑙(33)

看到这一幕,虞长明闭上眼睛,眼皮不住颤抖。

虞平缓慢而僵硬地转动着眼睛,打量孙大头和冯大嘴。他脸色扭曲可怖,每说一个字,便呕出一口血来:“你们……背叛我?”

冯大嘴不敢看他的眼睛,握镰刀的手不住哆嗦,颤声低语:“你、你、你非死不可!我们不杀你,寨主放了你,你会弄死我们的!”他鼓足勇气,一声暴喝,猛地将虞平体内的镰刀拔了出来!

血肉四溅,虞平拼着最后一点力量,将本欲砍向虞长明的刀砍向那两个叛徒,然而他甚至连握住刀的力气都没有,便抽搐着倒下。

整个世界仿佛凝固。

良久,孙大头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指着地上已成尸体的虞平磕磕巴巴道:“你,你意图谋害寨主,我、我们岂能容你作乱?我们当为山寨除害!义不、不容辞!”

虞长明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对面的孙大头和冯大嘴。

虞平到死也不会想到,昨日便是他这两位亲信向虞长明告的密。这二人往日对他再三逢迎,陪他一起痛骂虞长明的种种不是。可当虞平要起事的时候,头一个吓得屁滚尿流的也是他们。他们让虞平相信自己能取代虞长明,可却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虞平。

他们非但不相信虞平能潦草成事,他们还比任何人都想要虞平死。这两年来,虞长明因当初害得虞平家破人亡落草为寇,对他所做诸事再三包容。万一此事过后,虞长明又一次放过虞平,那时候虞平是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山中鸦雀鸣叫,风声呼啸,树叶沙沙作响,却营造出一种异样的宁静。

没有人开口,也没有人走动,人们在夕阳中凝固,甚至连呼吸也不敢大声。

良久,虞长明缓缓向前走去。

他走到心虚地低着头的孙大头和冯大嘴面前,两人浑身紧绷,生怕自己会因虞平之死受到怪罪。可他们却听见虞长明平静地开口,对他们说:“谢谢。”

两人愣住,片刻后,终于敢将头抬起来。

虞长明垂眼,看脚边的虞平。虞平仍睁着双眼,死不瞑目。于是他蹲下身,轻轻将虞平的眼皮盖上。

孙大头颤声解释:“我是怕他伤到寨主,为了保护寨主,不得不……”

虞长明打断他:“我知道,他是被我害死的。”

孙大头不解地住嘴。

虞长明低声道:“全部拿下。”

他身后持刀众人立刻四散开,跑进树丛,将埋伏在那里的人全部押解出来。亦有两人上前,按住孙大头和冯大嘴。

孙大头和冯大嘴大惊,连忙道:“寨主?!寨主,是我们告诉你的消息,我们杀他也是为了保护你啊!你抓我们干什么?”

虞平无波无澜道:“无辜不无辜,我自会查证。从今日起,我会好好整顿长明寨。”

他松开地上已经僵硬的虞平,站起身,领着众人大步肃杀地向山上走去。

=====

转眼到了秋收时节。这是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候,人们辛勤地收割着地里成熟的庄稼,完全忘却了劳累。

黄昏时,农夫们还在田里干活,孩子们在田埂上疯跑玩耍。女人们从屋里出来,催促男人和孩子回家吃饭。

在妻子的帮忙下,农夫加快速度干完最后的活,背起竹篓,抱起顽皮的孩子,跟着妻子往回家的方向走。

“今天晚上吃什么?”

“你昨天不是打了只鼬吗?今天我把鼬肉用荷叶包着烤了,还煮了一锅面。”

“啊,我好像已经闻到烤肉的香味了!我好饿,咱们走快点吧。”

夕阳斜下,将人们的影子拉得修长。农户们的身影没入一间间房屋之中。田野归于安详。

忽然,远处漫起一阵尘土,伴随着隆隆的响声,逐渐向村庄卷来。尘烟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响。

田地里仍蹲着最后一个还没干完活儿的农夫。他听到声响,茫然地起身观望。

滚滚烟尘袭到跟前,逐渐散去。农夫终于看清,那是一群手持刀枪棍棒的人急速奔跑时带起来的尘土。

农夫勃然色变,转身往村庄跑,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地大喊:“山贼来了!!山贼来了!!!”

他跑得太急,被路边的石子绊住,扑倒在地。顾不上手脚的疼痛,他急急忙忙跳起来还想跑,可惜已迟了。一把大刀从他的背后砍来,刀刃扎进他的脖子,鲜血瞬间飙了数尺高!农户浑身抽搐着倒下,双眼渐渐失去了光芒。

持刀的男子是个五大三粗壮汉。他一脚踩住农户尸体,手腕一提,拔出卡在农夫骨头间的大刀。农户的血喷了他一脸,他不以为意地抹了一把,领着身后众人继续往村庄里走。

不片刻,村庄里传来人们惊恐的呼喊声。

“是屠狼寨,屠狼寨来了!!”

“救命啊!!”

“快……逃……”

呼喊声、惨叫声由轻至响,又由响至轻,最终再度归于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村庄中烧起一把火,蔓延开来,与晚霞相连。

天地间一片血色。

第24章 招安

“唧唧,唧唧。”

州府大院里,一个肥头大男的中年男子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手里攥着一把白米,冲着一只长尾鸡学它的叫声,想把它吸引过来。

那长尾鸡羽毛棕黄,头生白冠,尾长足有一米,雄赳赳,气昂昂,生得极漂亮。它亦极骄傲,无论男子如何使出浑身解数引诱它,它都在远处晃悠,不肯过去。

男子很有耐心,一点点朝那珍禽腾挪过去,它若避开,他再过去,誓要接近珍禽,一亲芳泽。

追逐游戏玩了一会儿,那长尾鸡也不知是饿了,还是懒怠了,男子慢慢腾挪接近的时候,它没再躲开。

眼瞅着珍禽已近在咫尺,中年男子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想摸一摸珍禽的羽毛……

“州牧!宋州牧!”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子风风火火跑进院子。

长尾鸡受到惊吓,立刻煽动翅膀跳上枝头,唧唧乱叫。

眼瞅着方才就差一点就能摸到鸟毛了,被人搅黄,州牧宋仁透勃然大怒,把手里的白米朝八字胡甩过去:“叫什么叫!鸟都让你吓跑了!”

八字胡乃是宋仁透手下的主簿官员钱青。他正张着嘴要说话,一把白米劈头盖脸砸过来,数颗进了他的嘴,直接滑进喉咙。他被呛住,连声咳嗽起来。

宋仁透见他咳得满脸通红,啧了几声,没好气地问道:“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钱青缓过气来,道:“州牧,不好了,永宁乡的黑水村,被屠狼寨给屠了!”

宋仁透惊道:“什么?又有山贼屠村?那些山贼疯了吧?!都是去年那什么……什么寨带坏了风气!”

“……去年屠村的也是屠狼寨。”

“啊?”宋仁透一愣,“好吧。又是他们!!混账东西!!”

顿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不对啊,屠狼寨我记得。不是半年前就已经派厢兵把他们给剿了吗?难道剿的是另外一个山寨?”

“……”

钱青无语:“是他们没错。可是半年前我们剿匪失败了啊。厢兵死伤上百人,最后只能放弃了。州牧你都忘了吗……”

宋仁透:“……”

他有点晕头转向的,脑子里还想着长尾鸡漂亮的尾巴毛。过了好半天他醒悟了,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一脸茫然地问钱青:“那现在怎么办?”

钱青:“……”

一炷香后,州府的幕僚全部集结,在大堂里围了一桌。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

“那屠狼寨实在太可恨了,再任由他们放肆下去,农户都快让他们杀完了!”

“不止屠狼寨,还有那长明寨也十分可恨!他们四处招募百姓,前阵子又有一村的百姓去投奔他们。再下去,没被屠狼寨杀完的老百姓都被长明寨收完了!”

“除了他们,还有许多小山寨也很可恶。他们东偷西抢,骚扰农户,把农户都给赶跑了。好多农户受不了骚扰,居然也跟着进山当贼去了!”

众人群情激昂地声讨山贼,最后得出一致的结论——山贼之祸,非治不可。

于是人们齐刷刷把目光投向宋仁透:“宋州牧,赶紧治理山贼吧!!”

宋仁透被整齐的目光吓了一跳,忙道:“治,当然要治。赶紧派兵去剿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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