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仔细想想,打从他跟了朱瑙之后,纵使朱瑙做事的风格也有令他不满之处。可若说再有什么样的人能把他撬走,他又的确想不出……
此人怕是有毒吧……
片刻后,朱瑙问道:“找袁基录的人派出去了么?”
虞长明回过神来,点头道:“派出去了。今日时间太短,只来得及查了一处,并未查到。明后日接着查,挖地三尺也一定把那狗官挖出来!”
朱瑙又低下头继续看帐了:“放心,他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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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袁基录坐在屋中,手边放着一碗放刚泡好的热茶。他端起茶喝了一口,也不知的确是茶水烫人,还是他心烦意乱,抑或两者叠加,他心头的火气被热茶燎得噌噌直起。
“砰”的一声,他狠狠将茶杯掼到地上!
正如朱瑙所料,此刻他正躲在成都城内一间偏僻隐秘的宅邸中。那日乱军闯入,他为保命匆匆从官府出来,却根本没有出城。一则城外就是乱军,出去等于送死;二来,他就没起过离开成都的念头。
他是成都尹,蜀地是他的本钱,他离开此地还能去哪里?回京城?那京城如此混乱,回去做什么?朝廷赏给他的财富他不要了么?
他本以为那些乱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在城内烧杀抢掠完了自然就撤了。到时候他回到官府,仍能继续做他的成都尹。却不想那乱军之中竟有一支不乱之军,迟迟不离开,霸住了官府还控制了城门,俨然是有高人坐阵的。他派武士去打探过,那队人足有五六百人,而他只有五十名卫士,实在不敢冒险。
更糟的事情还在后面。他尚未想明白要怎么对付那五六百人,阆州府一千士卒已然进城了。
事情到此便彻底明了了。蜀地的乱相,两万大军的溃散,闯入城中的士兵……一切的一切,幕后黑手全是朱瑙!!
袁基录对朱瑙恨得是咬牙切齿,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可惜以他眼下的处境来看,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根本不是怎么对付朱瑙,而是怎么从成都逃出去……
把茶杯砸碎以后,袁基录又看到手边那张卫士从外带回来的通缉令。听说朱瑙已经命人全城张榜通缉他。这通缉令写得简直极为恶毒。“凡提供袁基录下落者,赏银五十两。有罪之人可尽恕其罪,另得赏赐。”
——什么叫有罪之人可尽恕其罪?!这不是摆明了朱瑙知道他身边有人帮着窝藏他,想引诱这些人供出他的下落吗?
何其恶毒!!
袁基录将悬赏令用力揉成一团,正不知要如何发泄,忽听外面传来卫士惊恐的喊声:“府尹,外面已经被士兵包围了!”
袁基录:“!!!”
第89章
袁基录藏身的府邸外,虞长明果然已带领士兵将整座府邸围得密不透风了。
不片刻,手下的士兵跑来报告:“虞指挥使,四道门已全守住了。我们要攻进去捉拿袁基录吗?”
虞长明淡淡摇头道:“不用了。他身边还有几十名护卫,听说武艺很强。犯不上为了抓这个狗官让兄弟们涉险。围着就行,等里面的人饿急了自然会出来。”
他们不赶时间,袁基录也不可能有援兵来救。这种时候慢慢等着就行。为了抓人赔上几条性命才是最不值得的事。
士兵忙道了声是,赶紧传令去了。
……
没过多久,又有士兵来报:“虞指挥使,正门处有动静。”
“哦?”虞长明忙往正门处赶去,“难道他们想杀出来?”
“那倒没有……”士兵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指挥使过去看了便知。”
很快,虞长明赶到府邸的正门口,只见从一丈高的墙上探出一根树枝,树枝上绑着一面白布。树枝可怜兮兮地摇晃着,白旗耷眉丧眼地飘摇着。
虞长明:“……”他还以为可能要在这里耗上几天呢,没想到那么快啊……
白旗慢慢被收了回去。高墙内传来袁基录装腔作势却带着点颤音的喊声:“外面的人听着,吾乃成都尹袁基录。听闻阆州牧朱瑙已进入成都城,我有要事与他商议,你们请他过来见我吧。”
外面的士兵面面相觑,一阵哗然。
“他在说什么?让朱州牧过来见他?”
“他想什么呢……他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啊?”
“他该不会是以为朱州牧找他,是为了让他回去继续当成都尹吧……”
“哈?他不会是疯了吧?”
事实上,袁基录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朱瑙已经进驻成都三四天了,虽然已经掌控了官府,但并没有给他自己加官进爵,可见仍然心有顾虑。朱瑙虽然发出通缉令找他,但也没说悬赏他的首级,可见是想抓活的。这么一来朱瑙的目的就很明白了。
——毕竟成都尹一职不同于阆州牧,成都尹可是能够执掌整个蜀地的地方大员,堪称一方诸侯。朱瑙贸然篡位,名不正言不顺,必会成为众矢之的。在外会被朝廷征讨,在内会被辖地反抗。因此最聪明的做法不是篡位,而是将原来的官员当作傀儡,自己掌控实际的权利,然后慢慢等待上位的时机。
袁基录当然不愿作傀儡,但形势比人强,活着做傀儡总比死了做鬼怪强。当然了,就算是傀儡,也有傀儡的价值,有价值就能再谈谈条件,拿拿架子。
——至于领着武士们杀出去?还是算了吧。他既没这胆子,也信不过手下的护卫。
隔着墙喊完话以后,袁基录等了半天,外面终于传来一道不屑的喊声。
“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脱光衣服,高举双手从里面出来,可饶你们不死!胆敢反抗者就地诛杀!”
袁基录:“!!!”
他还就不信这个邪,不信朱瑙真敢杀他。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冲着外面大吼道:“大胆反贼!速速让朱州牧过来拜见本尹,否则一切免谈!”
外面没有回应了。
片刻后,袅袅黑烟腾起,一捆捆烧着的柴火从墙外扔进墙内,呛鼻的烟味迅速充满整个院落,院内的温度快速攀升,灼的人皮肤发烫。
护卫惊道:“府尹,他们想放火把房子烧了!”
袁基录:“……”
外面又传来虞长明笃定的喊声:“兄弟们,今晚吃烤猪如何?”
士兵们一片欢呼。
袁基录:“…………”
很快,府邸大门打开,一排光溜溜的人从里面鱼贯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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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
朱瑙正在翻阅账本,惊蛰从外面进来:“公子,虞大哥把袁基录抓回来了。”
“哦?这么快?”朱瑙看账正看得入神,头也不抬地摆摆手,“关起来吧。”
“是。”惊蛰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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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
袁基录又困又渴又饿,正昏昏欲睡之时,忽听旁边有动静。他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原来是士兵给他送饭来了。
士兵放下饭食就要走,袁基录忽然哑着嗓子开口叫道:“小兄弟,等一等。”
士兵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干什么?
袁基录吃力地扶着地面坐起来,抱着自己浑圆的双腿艰难地摆弄,最后弄成一个盘腿的坐姿,使他看起来仍有一些气势与威严。
他尽量不慌不忙地扯出一个笑:“小兄弟,烦劳给朱州牧带个话。我愿与他好好商谈,一切皆可商量。请他不必再晾着我,杀我的威风。本可皆大欢喜的事,又何必弄得两败俱伤呢?”
士兵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哈?你在说什么?”
袁基录以为他只是一名什么都不懂的小卒,泰然道:“你只需将此话传给朱州牧,他自会明白。”
士兵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朱州牧没有打算见你。抓到你的当日朱州牧已在全城发布公告。月底就会将你巡街示众,在菜市口斩首。”又踢踢脚边刚放下的碗,“断头饭,多吃点吧。”
袁基录:“……!!!”
他脸上的泰然一片一片地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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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中,朱瑙与徐瑜和几名官员坐在一处,仍在清理剩余的公文。这是一个庞大的工作,这几日来他们一直忙于此事。这亦是朱瑙上手成都府政事所必须的一步。
朱瑙翻了翻几摞卷宗,问众人道:“关于工商的卷宗是都被烧了,还是藏在什么地方?我怎么至今未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