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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朱瑙(139)

越东顺从地往边上挤了点,给卜西腾出一个能容他侧躺下来的空位。好兄弟俩并排躺下。

“你这一天去哪儿了啊?”越冬小声问道,“没被人发现吗?”

“发个屁现。早就叫你跟我一起溜出去,不会有事的。你就是胆子太小了,怕东怕西的。”卜西得意洋洋道,“我今天去看了看成都城的城墙,嚯,建得可真高啊。”

越东也没看过成都的城墙,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有多高?”

“特别高,快比绵州的城墙高一倍呢。”卜西道,“我打算明天再去看看,争取能找个商队混混,溜到城里去。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越东犹豫道:“我……我还是算了吧。万一被发现了,会挨鞭子抽的,听说还要扣粮饷。”

卜西嗤道:“得了吧。这军营乱成这样,你就算溜回绵州去看看你爹娘再溜回来都不会有人发现的。”

卜西说的病不夸张,眼下军队的管理几可谓是一团乱麻。

成都府上下根本没人有带兵的经验,袁基路虽然从折冲府请了几个人来帮忙,可一来他请的人水平也不怎么样,二来实在是缺乏人手。管理两万个新兵蛋子,几百个管理者总需要吧?成都府哪调得出这么多空闲人手啊,官府的公务都不管了么?人手又不够,经验又不足,能不乱么?

到现在,两万士兵连套统一的兵服都没有。因为袁基路募兵募的实在太急了,兵服都只赶制出了几千套。于是官府只能让所有士兵在胳膊上扎条红布,就当是身份的证明。

这下可好,有些士兵想开溜,找个没人的地方溜出去,只要把手上的红布一解,鬼知道他是个逃兵。有些外人想溜进军营,只要弄条红布寄在手上就能光明正大走进来,根本没人会拦他们。于是像卜西这样胆子大点的,根本就没把什么军纪军规放在眼里了。

提到家人,越东顿时有些难过。他被强制征兵征来,也不知道家里人现在怎么样了。若有机会他真想逃回去,回去就再也不回来了。可他现在还不敢这样做。

军队里一些身份不明的流民嫌干活太苦,溜了也就溜了,根本没人找得到他们。但越东这样有正规户籍身份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一旦被发现当了逃兵,连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卜西见他如此怕事,不由失望地啧啧摇头。然而听越东半晌不出声,便知他心里难过,又感到不忍。片刻后,卜西安慰道:“好了好了,别难过。这军营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放心,现在大家初来乍到,都还算老实。等再过一段时间,军营指不定要乱成什么样。到时候一定会有你回家的机会。”

越东喃喃道:“但愿如此吧……”

……

夜已深,灯火已灭,本来是万籁俱静的时候,可除了卜西越东这样喃喃私语的人外,军营的其他地方也有人正凑在一起说话。

在一片营帐的背后,十几个人围成一团,人群的最中间之人是卫玥,周围的那些都是他最信赖的兄弟。他们这些人分了几批报名,全都顺利潜入军队里来了。

“朱州牧刚开始给咱派这任务的时候,我还以为这事得多难办呢。可就待了这几天……娘哎,这事儿还能再简单点吗?!”赵老大激动地唾沫横飞,“不是我说,成都府那些官员怎么想的啊?把这两万人放他们家门口,他们自己晚上睡觉不害怕啊?我要是他们,我得天天晚上吓得尿裤子。”

他说的得意忘形了,卫玥往他头上拍了一巴掌,低声呵斥道:“小声点,别把人招来了。”

赵老大吐吐舌头,连忙把声音压低:“我以前还以为军营是什么威武严肃的地方呢,可这里呢?天天有人逃走,天天有人打架。昨天我们那营有好几十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打起来了,最后整整打死了七八个人。这叫什么事儿啊?朱州牧还让我们来捣乱……就这地方还用我们捣乱?我看我们找个地方,睡上他一个月的大觉,等睁眼的时候这任务保管已经自己完成了!”

赵老大最是健谈,噼里啪啦一顿说,把众人逗得闷声直笑。

这几天待下来,发现问题的不止赵老大一个人。人人都看出来了,这里有大问题,问题大到甚至让人没法把这两万人跟“军队”联系在一起。说起来也怪袁基路太心急,想要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原本他若是先招个千把人,等练好了,他也有了带兵的经验,再慢慢扩招才是稳妥之举。然而他一心要尽早剪除朱瑙,贸然招来了两万人,又完全没做好相应的准备,实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这样混乱的情形对卫玥他们来说却是再好也没有。

卫玥问道:“怎么样,你们这几天笼络到多少人了?”

他手下的兄弟们一一报数,有人两个三个,有人七个八个,有人十来个。最能干的还是赵老大,一张口就是五六十个,把别人都吓了一跳。

进军营之前,卫玥给他们都派了任务,让他们从军之后刻意去发展团体,结交朋友。先不着急说明自己的目的,只要结交朋友就行。等取得别人的信任,众人凝聚成团体,往后想做什么都容易了。

别人都是一个一个去交往,唯独赵老大仗着自己能说会道风趣幽默,每天干活和睡觉前吹几个牛皮,就把跟他一个帐篷睡觉的还有跟他一起干活的人全弄得围着他转了。

卫玥听完众人的汇报,对成果十分满意,又叮嘱了几句让大家注意的事项。眼看时辰已经太晚,他便让众人回去歇息了。

=====

一个月后。

阆州府的一间茶馆雅间中已聚集了十数名商人,众人交头接耳,神色话语间大多有几分浮躁和焦虑。这种情绪困扰他们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一人道:“我听说成都府最近天天都在练兵,赶制兵器。照这样下去,没过多久怕是真得要打起来了。”

另一人道:“你们谁知道朱州牧到底召到多少兵了?我上次路过募兵处,我看着报名的那些人明明都是身强体壮的男人,可管事的官吏愣是都不肯录用,说什么条件不行。我真是弄不明白,咱们阆州本来就只有那么点人,他还这么挑三拣四的干什么啊?人家成都府可是有两万大军呐!!”

“就是啊!我最近也在找州府的官员打听消息,想知道阆州募兵的情况。如果朱州牧不肯多招兵是怕养不起的话,哪怕让咱们这些兄弟帮忙凑点呢?哪怕把粮行赚的利润拿出来分点呢?可你们猜怎么着?州府的官员说,朱州牧好像就没太操心军事,成天把精力都花在粮行上,一有闲工夫还去集市逛逛。亲娘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生意上那点事儿还重要吗?”

“对对对!是这个道理!”

“谁说不是呢?”

以往这些商人们都是最抠门的,没有明明白白的利润放在眼前是很难从他们口袋里掏出银子来的。但如果现在朱瑙让他们帮忙出点军费,估计大多人都会慷慨解囊。不为别的,就为他们太害怕阆州会打败仗了。

这些商人跟着朱瑙做事,都是因为看中了朱瑙的奇谋高智,也相信朱瑙日后会有宏大前途。可天下大势的变化是众人没想到的,忽然之间成都府与阆州的矛盾被摆到了明面上,忽然之间政治上的矛盾即将升级为军事上的矛盾。这下众人都急成热火上的蚂蚁了。

万一朱瑙输了,不光是他们的生意要受到影响,很有可能他们连性命都保不住!那袁基路是什么样的人?那就不是人!

一人战战兢兢道:“我,我听成都府的朋友说,只要,只要袁基路打下阆州,他会让军队屠城的……”

屋内顿时一片倒抽冷气声。这种事情袁基路极有可能干得出来啊。

就在众人战战兢兢之时,房门被推开,朱瑙终于来了。

朱瑙一进门,见众人全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疑惑道:“今天很冷吗?”

一名商人嚯地站起来:“朱州牧,你今天必须得告诉我们一个准数——你到底招了多少兵?”

朱瑙挑眉,笑道:“这个是军事机密。你打听这事不太好吧?”

那商人明明胆怯,但事关性命大事,他还是硬着头皮装腔作势:“我、我们帮你做事,你总得给我们一个准话,让我们安心。难道你不信任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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