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荒漫谭(81)

日光打落在庭院中的银杏树上，层层叠叠的金色扇叶潋滟生辉。姜婴照旧在院中清扫出一条窄道，净了手，回到房中。

千慕正坐在里侧的房中调香，木制与玉制瓶罐摆满了几案，见到姜婴进来，对着他笑了笑。

“我去烧菜。”姜婴低下头，打算离开，却又被千慕叫住。

“等等。”千慕放下手中的香料，递过来两封书笺，全然似未察觉到姜婴的心事，“乐杌几日前衔回来的书信，一封来自荔樱筑，另一封，来自风宁村。”

姜婴接过信来走到千慕身旁坐下:“信上说的什么？”

千慕闻言，抬起头来想了想道:“云齐与云罗下一月将以云山仙士与若木神族族长身份举行大婚，届时邀你我二人一同前去参加。阿榭选择了承袭师父遗志，终其一生敬守巫女本职，秋生与秋莀兄妹已经离开了风宁村，不出意外，此生再不复相见。”

两封书信，一封为喜，另一封不知是喜是忧。想来人这一生，看似漫长，却也须臾。许多事情不得同时兼得，选择了其中一件作为毕生坚守，其余的便该割舍。

姜婴沉默不言，将书笺仔细折好放回匣子中。

千慕亦不再提此事，改口问道:“新岁时须燃的暮合香，你代我闻一下哪一种味道好？”

姜婴依言接过千慕手里递过来的白瓷小盏，轻烟袅袅，初一闻只觉清香扑鼻，再闻却没了味道，泠泠清幽好似湖上薄雾未散，使人心神一空。

“空盏木的气味，幽而不发，可攫人心神。时人闻之，昏迷数月不醒，而身无恙......”

千慕的声音惑人心神，姜婴意识逐渐模糊起来。他料到千慕想要留他在这里然后只身前往灵山舍魄献祭，却未料到事情竟来的如此突然，分明方才还在谈论来信的事情。残留的意识让他试图睁开双眼保持清醒，身体却已不受控制的栽进了千慕怀里。

“慕儿......”

千慕不再言语，静静等怀里的人彻底昏睡过去。

一切到此结束，可那窗外的银杏树依旧簌簌掉落着它金黄色的叶子，好似一切都未曾改变。

......

世人皆有邪念，灵巫对其进行疏导，以求净化；巫邪则对其加以利用，使其肆虐。灵巫与巫邪，便如太极八卦的阴阳两面，只有两者平衡才能确保这世间清明。可如今的大荒，灵巫一脉势单力薄，隐居避世，巫邪逐渐遍布九州，九州生灵业力渐长。

也许确如月栖所说，每个人生来皆有自己所须完成的使命。她身为姒珞时，是为守护她一国子民，如今她身为千慕，是为守护这世间黎民苍生。一人之力小，如蚍蜉撼树，不足道。只是她一日尚为灵山中人，她便当承灵山之愿，担灵山巫女之责。眼下，便是穷其道另辟他途的时候。

千慕换好白衣红束腰，阖上门扉从汴水居中出来，见姜衍守在院中。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姜衍问。

“是。”千慕想到被自己困在结界里昏睡不醒的姜婴，问道,“你确保阿玹不知此事吗？”

“阿玹被我下了朝安咒，如今正在方堙居中安睡，你可安心。”

“好。”阿玹待在灵山她才能安心，只是她也只能保证他的安全，却不能再陪着他了，“师兄，日后，阿玹就烦请你多加照顾，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我会的。”姜衍答应道，“只是慕儿，你执意要如此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千慕笑笑，“消息已经散了出去，眼下是最好的时机......此事因我而起，便由我来结束。”

所谓的上古秘术，从一开始便是一场骗局。她为曜泽所惑入了这骗局之中，又为除掉曜泽设了这局中之局，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又怎么能就此收手。

“也罢。”姜衍叹了声气，背着手转过身去，“法阵已布置好，你随我来罢。”

......

后山所设法阵之处已筑起祭台，五色祝带高悬，红色祈绳上银铃阵阵。

姜衍的傀儡小童谨守在法阵之外，手持绣有青的月白色绸带躬身站立，天边的圆月逐渐被乌云遮蔽。

“时机到了。”姜衍对千慕道，语罢，拂袖现出凤犀琴，指尖轻拨，祭台上霎时亮起明火。

千慕点头，挥袖撤去结界，暗守在结界四方的玉石傀儡化作青衫女子出现在四象之图上，祭台开始泛起紫色微光。

姜衍凝神，于祭台之下轻轻拨动琴弦，声如环佩，余韵悠长。

千慕随着乐音一步步迈上祭台，法阵脉络隐隐显现，风吹起曳地的红色束腰。

“悠思来方，悠思来方。灵召往极境清上，故去之魂归乡。”

千慕催动灵玉，召出五件灵物，随着姜衍琴音陡转，五件灵物径直飞至法阵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