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荒漫谭(80)

千慕见状急忙赶上前去，姜婴亦随后跟上。

单方痴然了片刻，抬手抹去嘴角的血，对千慕道:“殿下，你还尚在人世，对吗？”

千慕跪在他的身边，听到他的话，已无心再为自己辩解:“对不起......”

“殿下无需说对不起，殿下亦从不亏欠他人。”单方笑了笑，恍惚回想起九年前年纪尚幼的王姬离国和亲，举国相送，红纱遮蔽了整个长经国的天空，“我曾在邶舟城的长街上得见过王姬离国和亲的场景......殿下与太后生得极像......一国安宁的重任，不该落在殿下一人身上，殿下做的已经足够了......”

单方咳得厉害，双手撑着地，额头轻抵在一朵白色月昙花上，千慕欲向前将他扶起，却被姜婴拉住。

“这雾婆坡上的景色，好像一场幻境......”单方闭了闭眼，虚虚实实，他早已分不清了，“我与月栖交出这元逆石，这是单方身为长经国子民，最后所能为殿下做的。单方如今了无遗憾，终于可以放心的去了。”

“单方......”千慕挣脱开姜婴的束缚欲去阻拦，无奈话音未落，单方已与雾婆坡融为了一体。

血液顺着土壤汇入漫山遍野的月昙花中，潋滟出尘的白色花朵转瞬化作如血妖冶的红，在风中轻轻摇晃着花杆。

单方周身开始泛起莹莹月色，枯槁的身体在染尽漫山月昙花后如烟消散，却又在原来的土壤里翩然生长出一株蓝芯白蕊的细长花草。

昔日闻语，而今方信。

千慕起身往后退了三步，再又重新跪下，向着面前的白色花草躬身行礼:“余下的事情，就交由我来处理，这雾婆坡上北可望得长经国，西可望得石梧，你便好好待在这里......姒珞，拜别。”

......

第34章 终章

推开沉重的木门，满院金黄色银杏树叶。将近一年未曾有人踏入的院子，因着这绚烂的叶倒也并未显得衰颓破败。

千慕走进院子中，四处察看了一番，最后走到石桌旁轻轻拂去上面的叶子。

“为何带我来这里？”姜婴站在千慕身后看着这陌生的院落，原以为她寻齐了灵物后便会赶回灵山。

“化业崖一别之后，我曾为修养身上的冰凌之伤只身在这院子中待了数月。院中光景甚好，闲散安静，我那时便想，如果你也在就好了。”

姜婴以为千慕还在气他，此时听她说这话，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银杏叶静静从枝上飘落，赤黑两色仿佛洇入了秋日薄暮的画上。良久，姜婴走到千慕身旁抬手取下掉落在她发上的叶，不禁笑着道:“我在。”

千慕有些不自在的颤了颤身子，闷声道:“我去收拾一下。”说罢，径直往房中走去。

......

室中温凉，姜婴从浅梦中醒来，发觉千慕不在身边，一时睡意全无，忙披衣起身，往门外走去。

“慕儿。”

千慕正在院子里侍弄着花草，听到姜婴的声音，转身望去:“怎么了？”

“无事。”他又怎能说，他是担心她抛下自己独自回灵山了。见到千慕还在，姜婴不禁松了一口气，转身拿起一旁的扫帚清扫起院中的落叶来。

千慕清理好花草间的枯枝，回身取过水瓢准备浇水，见姜婴拎了桶水放在了自己面前。

“多谢。”千慕笑笑，继续侍弄起面前的花草了。

姜婴站在一旁沉默了良久，最后开口道:“我曾想，若是我当年未曾被掳去，你如约平安嫁来榑胥，彼时你我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又有夫妻相守的坚贞。情深不渝，一生为期，也当是一桩人人称羡的佳话。”

“若你未被掳去......”千慕蹲在花草前，想了想道，“若你未被掳去，便是榑胥国的世子殿下。庙堂之中，风云诡谲，你日日浸染在那样的境地里，难免不会变得擅用权术，城府极深。我虽名义上是与你订有婚约的长经国嫡王姬，可在你榑胥国人的眼里，也不过是枚敌国和亲的棋子罢了。一个权谋上的牺牲品，于你无用，又怎会入得了你的眼。即便是有幸得你一时倾慕，然色衰爱弛，深恩负尽，又能得几时长久？”

“即便是生在宫中，即便我当真机谋算尽冷血无情，你又怎敢笃定我确会负你？”他竟未想到她原是抱有这样的想法，色衰爱弛，深恩负尽她将他当成什么人了，姜婴无奈笑了笑，继而又道，“嬴玙为姒珞而生，姜婴为千慕而生。我生生世世都不会放手。”

......

转眼已过去七日，姜婴默默数着余下的日子，倘若他不曾从姜姝那里知晓了千慕的计划，眼前这般平静安闲的光景，他也许以为可以一直存在下去，他与千慕也便真的可以做一对平凡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