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荒漫谭(55)

凊畝居内烛火煌煌，千慕斜侧着身子倚坐在正堂门前，怔怔的出着神，身后的香案上，安静地供奉着历代灵山之主的灵位。

姜衍从庭院中走进来，看到眼前的千慕，不由得一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

千慕闻言，抬眼看去，见姜衍负手而立于庭院中，复又垂下眸来，良久才道:“阿衍，师父不会再回来了。”

庭院中的昏暗将一身白衣的姜衍层层笼罩，恍似遗落人间的云月清辉；而千慕侧坐于门前，光影交叠间，一袭红衣却比那身后的火光还要浓烈。暗夜下，一明一暗，凭空的将两人隔了开来，好似炽烈与清和两个极端。

姜衍凝视着院中铺就的青石板，默了片刻，应道:“我知道。”

千慕忽的嗤笑起来，懒散的将头轻靠在门梃上：“这么说，曜泽的事，你也知道了？所谓的上古秘术，从一开始，便是一场骗局。它从来不能起死人肉白骨，它只是能使无形之躯幻化为人形，且不老不死，功力大增......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呀......”

“师姑助你查明因由后传书于我，我是在那时知晓的。”姜衍解释道。

千慕笑笑，而后叹道：“也许事到如今，早已不再是救回师父这回事了。今后所要做的，当是承师父遗志，护好灵山，告慰亡灵......对不起，阿衍。这些本该是你我师兄妹二人合力承担的职责，却因着我的任性妄为，让其尽数积压在了你的身上。”

四周悄无声息，墙边的矮灌丛中忽的飞出几点流萤，暗暗的在夜空中飘荡、飞散。

姜衍沉默了良久，蓦地垂下手，从昏暗的庭院中走了出来，迈进了千慕所在的光亮的地界。

千慕抬眼看向他，见他走到自己面前，蹲了下来，明亮的烛火照在他的脸上，竟显得有些许的柔和。

有那么一瞬，姜衍很想将千慕拥进怀里，可手悬到半空，顿了顿，又暗暗收了回来。

这里不是苕方，在苕方他可以有理由抱她，在这里没有。

良久，姜衍敛去思绪，起身走到房门的另一侧坐了下来，背倚着门梃，一只脚搭在门槛上，一副万事不乱于心的样子。

“自灵族崩裂，巫邪浊世，九州生灵业力渐长。灵巫与巫邪，便如太极八卦的阴阳两面，互相制衡，此消彼长。如今灵巫式微，巫邪横行，祥和景象下暗藏杀机。我们身为灵巫一脉，要竭己所能，守护好黎民苍生，重还世间一片清明。”

姜衍说着，蓦地抬眼凝望向千慕，见千慕听得仔细，声音不由得缓了下来:“慕儿意欲除掉曜泽的抉择是正确的，师兄定当全力以助。”

千慕听着姜衍的话，心中的决断愈发明了，半晌，忽的笑了笑，轻声道:“好。”

从汴水居院子里经过的那条溪流中，散落着大量的墨色与青白色玉石，因长年受着溪水的冲击，大都色重质腻，圆润光滑。

姜衍派来的小童于房中寻千慕不到，便来到庭院中找，最后沿溪流而上，在溪流的上游处寻到了她。

清晨的日光总是较亭午的柔了些，细碎的散落在溪流中，映出粼粼的波光。千慕蹲在岸边，时不时的挑拣起一枚玉石，放在手中端详片刻后转身投放到一旁的背篓里，背篓中的玉石已经过半。

“姑娘，师父新熬制的汤药，命我给您端来。”小童站在不远处，恭敬说道。

“好，我知道了。你先将药汤放到旁边的石桌上，我这便去喝。”千慕一边应着，一边比对着手里的两枚玉，将其中一枚扔进了背篓里。

“诺。”小童依言走到石桌旁将药汤放下，想了想，又提醒道，“姑娘，药汤渐凉，还请趁热时服下。”

“好。”千慕说着，再捡起了枚玉石。

小童无奈，只好行礼告退，却不想方行了几步路，便被千慕叫住。

“等等。”千慕道。

小童闻言，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千慕将手里的最后一枚玉石投到背篓里，然后起身，朝小童这里走来。

红色的裙角湿了水，有些皱地堆在一起，千慕若无所觉，只背着手笑着:“你此番回去，见到你的师父，该如何禀告？”

小童垂着头，只能瞥到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在自己眼前的裙角,当听到千慕的问话而抬头时，正对上她的双眸。

漆黑的眼眸倏然变成紫色。

千慕盯着眼前这双无神的眸子，轻声问道:“你在何处寻到的我？”

“在房间中。”小童道。

千慕笑笑，又问道:“我在做什么”

“......翻书。”

“好，这里没你的事了，退下吧。”千慕说着，朝石桌旁走去。

眼眸又恢复到原来的黑色，小童微愣，再向千慕行了一礼，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