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荒漫谭(46)

日光透过细花雕镂的轩窗斑斑驳驳地洒了进来，良久，千慕又问:“那你可还愿随我离开？”

姜婴点头。

千慕静看着他，似是想要从他面上瞧出些别的情绪：“你可是想清楚了，这里，才是你的家。你的母后，王弟，都在这里。”

姜婴想了想，依旧点了点头。

“那好。奉藏宫的司巫大人姜姝是我的师姑，我如今暂居在她那里。你若想要见我，去那里寻便是。宫中不久将会举行一场祭礼，待祭礼一过，我便带你离开。”

姜婴闻言，不禁一阵欣喜，待又要点头作应，却见千慕忽的起身，朝自己这里走了过来。

纤长的手指探上脖颈，只一瞬便已拿开，颈上只余些微的寒凉，姜婴怔愣地看着眼前的千慕，不觉间，耳根发起烫来。

“你如今还是不能说话吗？”

千慕问道，姜婴这才回过了神来。

姜衍施于他身上的幻警咒似乎已经消失了，那日在荔樱筑中，情急之下，他唤过千慕的名字，只是他还未习惯开口说话。

想到这里，姜婴张口欲语，却见千慕神色一黯，只听她道：“罢了，我此次是扮作了来你宫中奉职的巫女，不宜在此逗留过久，你好生休息罢。”

说罢，转身离开了寝室。

姜婴看着早已没了千慕身影的门扇，良久，忽的想到了什么，将颈上的玄鸟纹形玉取下，拿在手中仔细的端详。她送自己的玉找到了，下次，一定要记得与她说才好。

自千慕来到奉藏宫算起，已过去半月有余，祭礼举行在即，宫中愈发忙碌了起来。

千慕听从姜姝的吩咐，前往巫咸山取祭礼所用的桃木与紫葳花，方一归来，便见到姜姝的童子傀儡候在门外，告知自己前去见她。

跟随童子的指引来到姜姝房中，千慕微一行礼，对姜姝道:“师姑。”

姜姝面向着半掩的轩窗，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千慕的声音，缓声应道:“回来了，过来坐下罢。”

“是。”千慕应声，走到画屏旁的蒲垫上直身做好:“师姑，巫咸山的桃木与紫葳花，我已带回。”

“这些我都知道，我找你来，是有别的话要问你。”姜姝说着，转过身，走到千慕对面跪坐下来。

“师姑请讲。”千慕道。

紫檀制的矮几上放着一鼎祥兽纹铜熏炉，姜姝打开熏炉的盖子，仔细往里面添着熏香，良久，才对千慕道：“兄长亡逝之后，你去了奉谌阁与那阁主沣人娄交易了起死回生的秘术，可有此事？”

“有。”千慕见姜姝合上熏炉的盖子，熏炉里的青烟缓缓升了起来，是迦南香的气味。

这时，只听姜姝又道:“沣人娄在你离开奉谌阁后不久，便气绝而亡，这你可知道？如此轻易得到这秘术，你便未曾起过疑心，不想自己是否为人所利用吗？”

离开奉谌阁后，千慕便动身前往了大漠去寻姜婴，沣人娄已死之事，她的确未曾知晓。

千慕想了想，回道:“这秘术之法得来的轻易，我心中是知道的，可这秘术能起死回生，却是事实。不管是何人有心布了这局，又想利用这局达成什么目的，它都是救回师父唯一的希望。为了师父，我愿意铤而走险。”

“可姜婴呢？你将公子玙救了回来，却收他为徒？”

关于姜婴的事，姜衍也曾追问过她，她的回答很冷静，几乎不费思量。

“他本就是促成这场秘术的关键所在，我以师徒的名义将他留在身边，才能名正言顺。”

“荒唐。”姜姝脱口而出，缓了缓神，又道，“妧姬当年与你母后定下这门亲事虽是别有用心，可那玄鸟纹形佩却是灵物，你可知它为何认你两人为主？”

为何认两人为主？

千慕想起姜衍曾说过的话，不禁皱了皱眉头:“师兄曾说过，我与他之间，是命定的缘分。”

姜姝闻言，忽的一笑:“这么说，你知道？”

“知道。”

便是因为知道，才故意用这师徒的名义将这缘分给断开。

可缘分，又岂是说短便能断了的。

姜姝想着这几日一直徘徊在奉藏宫外的公子玙，似是嘲讽又似是叹息：“自以为能左右天命，其实，还不是陷入了这天命之中，为这天命所困。”

天命吗？

千慕看姜姝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笑望向自己，只听她缓缓道:“我这奉藏宫内，暗藏着许多机关，其中一处，隐着一个结界。结界内是不见天日的阴冷石洞，原本一个石洞也并不算得稀奇，只是那石洞深处，陡然形成一座崖壑。崖壑下是采自蒺藜山足以令人尸骨无存的熔熔岩浆。你猜，现在是谁在那石洞之中？”

千慕静静听着她的话，待到最后一句，不由得愣了愣，然后脸色白了起来:“你将他带到了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