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荒漫谭(28)

“若儿……”应修静静看着若将，她长长的眼睫上沾着水珠，让他突然想，皆说鲛人易哭，落泪成珠，这么多年来，他残害了那样多的鲛人，所得鲛人珠不计其数……却从来，未曾见她哭过。

她的鲛人珠，会是什么样子的？

若将拔出匕首，呆愣了片刻，起身来到千慕面前。

千慕看向她，没了方才的冷意，此时的若将，竟多了几分哀伤。

她终究是喜欢他的罢。

若将手里还握着那把沾着血的匕首，在千慕出神间，举起，扎进了自己胸口。

“若将……”千慕揽着重伤的姜婴来不及上前阻止，却见她刺进去后又剜了几刀，露出来一颗月白色珠子。若将将匕首仍在地上，抬手将胸口那颗珠子取了出来，递到千慕面前。

千慕怔然，剜心取珠……原来，世人争相竞逐的鲛珠，是藏在这里的吗？

若将笑笑:“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

“没了它，你会怎样？”

“不会怎样，不过便是灵力弱了些，老得快了些。世代鲛人族族长都会有这么一颗鲛珠，一旦立了继承人，自己这颗便不重要了。”若将说着，依旧举着鲛珠在千慕面前，手上沾染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千慕犹豫了片刻，接过鲛珠施法隐了起来:“如此，便多谢了。”

若将轻笑，转身离开。

千慕看着她脚步行的踉跄，她将这鲛珠给了自己，是不是想要将心也遗弃掉。

泷上前来扶住若将，施法将她的伤口愈合，又隐去了一身的血迹。

“泷，辛苦你了。”

“你我一同长大，亲如姐妹，不必说这些……你要回去了吗，应修，如何处置？”

“他过不了多久就要死了，将他的尸首运回西迢凉亭，留书一封，便说，鲛人族与樗里，从此，世代为敌。”

“若将……”泷还想要说些什么，这时，忽然听到海上有稚童的声音传来：“母上，母上……”

众人循声望去，见一幼童正从海面上赶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位侍从，在后面焦急的喊着“小公子”。

那幼童上了岸，便快步跑到若将面前扑进了她的怀里。

“歌儿，你怎么来了？”若将问道。

几位侍从向若将恭敬行完礼后，其中一位解释道：“族长，小公子吵着要见您，属下未能拦住，请族长恕罪。”

若将垂眸，缓声道：“无妨。小公子便先留在我这儿，你们回去罢。”

“是。”

听着几位侍从的脚步声远了，歌儿从若将怀里探出脑袋来，向泷做鬼脸:“泷姨。”

泷笑笑，将他从若将怀里拉了出来，调笑道:“又捉弄他们了不成，偏要跑到这儿来。”

歌儿忙摇头否认:“我才没有呢!”

若将看着逐渐没了侍从身影的海面，良久，对身旁嬉闹的歌儿道:“歌儿，过去拜见你父亲。”

歌儿愣了愣，偷偷看向泷，泷见状给他使脸色。

歌儿恍然，“哦”了一声，朝远处的应修跑过去，跪下叩首:“歌儿拜见爹爹。”

应修缓缓抬起头，撑着最后的气力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幼童。

和若将一样带着冷意的蓝色的眼眸，可那面容，却分明与他有九分相似。

这是……他的孩子？

“歌儿？”他叫歌儿，是他和若将的孩子？

歌儿拜完后起身，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人:“你就是我的爹爹吗？你怎么跪在这里？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歌儿，拜完了，便回来罢。”若将突然道。

“哦，好。”听到若将的话，歌儿不再追问，又瞧了应修一眼，便转身跑回了若将身边。

“托你的福，歌儿六岁时便能分化出双腿，且天资聪颖，机敏过人。”若将头也不回，轻嗤一声，继续道，“用你的骨血，来为我这肮脏卑鄙的鲛人族开疆拓土，繁荣昌盛，你可满意？”

她并未听到他的答复，许是已没了说话的力气，又或许是不屑于说，不过她都已经不在乎了。

歌儿仰头看向若将，摇着她的手臂问:“母上，歌儿以后还会再见到爹爹吗”

若将有片刻的恍惚，随即清醒道:“他罪孽深重，以后都不会再见他了。”

“即便等歌儿去了归墟，也见不到吗？”

“母上不想让他去那儿。”

“嗯，那便不让他去了。母上不要气，歌儿最疼母上了。熏婆婆给做了歌儿最喜欢的小圆子，歌儿是来找母上一同去吃的，我们回去吧。”

海上渐渐升起灿灿朝霞，映地海面波光粼粼。生养她的这片海，依旧这般平静而美丽，就好像她的母上，永远的包容着她的过错，柔声的宽慰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