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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如血(135)

作者: 瓶子阿 阅读记录

邓节摇了摇头,道:“不碍事的,夫君不必管妾。”向四周看去,只觉得是间再普通不过屋子,门上挂着的红色帘子已经破烂了,灰突突的,没有了原本鲜艳的颜色,屋子角落有个两尺的盗洞,很久以前就已经被人洗劫过了,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留下,只剩下一些破烂的柜子和案几,还有炉灶上的几只破了口子的陶碗。

赵翊慢慢地走着,走到了里面的一间小屋子,屋子里只有一张黄土夯实成的床,床上原本应该是有褥子的,只是如今都空了,只剩下了光秃秃的黄土台子,赵翊推开布满烟尘的窗子,由着阳光照射进来,吹散了一些腐朽的发霉味。

他慢慢地坐在黄土夯实的床上,一言不发,平静更又冷淡。

邓节也没有开口,她就安静的站立在他身侧,陪伴着她,蓦地,他拍了拍自己身侧的黄土榻,道:“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他还是很少这样平静地不带一点情绪的和她讲话。

邓节遂走了过去,坐在了他的身边。

许久他才开口,垂着眼帘,淡淡地道:“我幼时住在这里,七岁那年,父亲来这里将我接了走。”

他平静地道:“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他说:“我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

邓节知道他指的是谁,默默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有些凉,冰冰的。赵翊忽然一笑,目光却黯了,他说:“我真是恨她,恨她丢了颜面,以至于我的父亲对我心有芥蒂,赵家的人将我排挤在外。”

他恨她,但他更恨的其实是自己,他恨自己留着所谓娼妓的血,恨自己受到的不公和欺辱,然而他最恨的是自己的弱小,是当时没能将她一起带走,甚至没喊过她一声娘亲。

自她流落入了军营,被充做了军妓就注定了不会再被赵家人接纳,不会被他的父亲接纳,可他的母亲,那个被人骂做□□,下贱,破烂货的女人真的有那么大的错吗,错到了不被所有人接纳,被世人唾弃不齿,甚至于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厌弃怨恨她。

渐渐地,他知道了,他的娘亲没有错,她只是被逼到了绝地,她只不过是想活着,想养育他,她没有错,这样一个混乱的年代里,她一个女子除了出卖自己的姿色,再没有第二种活路,错的不是他的娘亲,错的是那些人,是那些自以为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就可以放肆的羞辱指责唾骂别人的人,他们用语言为刀刃,不断地不断地刺入无辜者的身体,并且为此洋洋自得。

该死的,卑劣的,明明是这些人。

他后来明白了,却也晚了,他再也没能回来,再也没能见到她。

他知道她或许已经离开了这里,可是他仍然幻想也许自己可以见上她一面,从离开颖都北上的时候他就在想,而就在方才的马车上他还在想,想如果真的见到了她,要如何开口,要说什么才好?

此刻他知道她已经走了,他一点也不意外,他只是觉得心口仍有一个角落是缺失的,各种纷繁复杂的情绪都从那个缺口流了出去,流得只剩下一具空空壳子。

他的血是肮脏的,那便就肮脏吧,他并不否认,他会用荣耀洗去这肮脏。

何况这个世上本就没有人是干净的。

“走吧”他对邓节道,随后起身离开了。

屋子外面,村民们还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恐怕这位当年受他们欺辱,如今高高在上的太尉大人要了他们的命。

他们不敢抬头,只看着一双胡靴和袍子边,没有驻足,径直的就离开了,什么话都没有说。

许久之后,村民们这才缓缓地抬起头,见人已经离开了,松了一口气,相互对视一眼,无声叹息,各自散去了。

回去的马车里分外安静,赵翊推开了车窗,由着冷风灌入,安静沉默地看着窗外起伏的山峦,而后关上了窗子,对她道:“有些冷了吧?”

邓节冻红了鼻尖,却摇了摇头,微笑道:“不冷,若是这风可以让夫君忘却烦心事,就开着吧。”

赵翊一笑,道:“你都猜到了?”

邓节握着他的手,微笑说:“猜到了一点点,不过无所谓,对于妾来说,夫君就是夫君,有那么一句话是怎么讲得……”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微笑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赵翊也笑了笑,并不言语。

邓节说:“若是来日有机会还是想让夫君和妾去一次江东去。”

“你那么想念江东?”赵翊问。

邓节道:“妾也说不清楚,明明挂念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名声也已经坏透了,可时不时还是会回忆,最痛苦的日子是在江东,最快乐的日子也是,像是一场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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