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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奴(152)

作者: 水怀珠 阅读记录

窗外,暴雨倾盆,雨丝飞溅入内,飘在脸颊上时,已被割碎成零零星星的水沫。

便如被碾碎的心脏。

昏厥前的最后一抹意识,是乐迩在黑夜里扔来鲜血淋漓的凌霄剑,并口称——他死了。

他死了。

谁?

东山居士后人,陈泊如。

她的,还来不去相认的丈夫,陈泊如。

他死了。

怎么可能呢?

白玉一巴掌打在脸上,刺痛混着寒冷,令她清醒过来,她又在心底默念一遍:不可能的。

他不可能这样死去,这样和她分别的。

雨幕重重,遮去天光,时间和空间一齐模糊,把人笼罩于混沌的、没有尽头的孤岛,白玉咬紧干裂的唇,靠在石墙上,倔强地盯着那一扇什么也望不到的窗。

许多画面从那空茫茫的窗口浮过。

东屏山上,他们采来夏天里最灿烂的野花,她趁他不备,跳起来,把一朵小黄花插到他头上,调侃他——黄花姑娘。

他满手的猎物,无法去弄,只好拼命地甩着头,像极一只被主人捉弄后,虽然愠恼,却也甘愿的大狗。

堂屋里,他鼻青脸肿,却把一叠又一叠鲜红的喜服从破破烂烂的背篓里捧出来,向她笑,笑得她心虚落泪,一切虚假的骄傲、自大,都原形毕露,丢盔弃甲。

还有在飞满萤火虫的山坳里,在丹霞流金的田埂间,在飘满红绸的大榕树上……

那样鲜活的、热烈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呢?

不可能的。

他还没等到她亲口认错。

他还没等到她亲口承认,我就是你的妻子。

他还没等到她亲口表白,我,是很爱你,很爱你的。

没等到,他就会一直等下去,绝对,绝对不会半途而废的。

面颊一凉,还是有极不争气的眼泪滚落,白玉再次扬高脸庞,把热泪逼回通红的眼里。

空茫茫的窗,愈发空茫、模糊如一片一无所有的天地。

***

乐迩来时,窗外的雨势已小,白玉仍旧坐在角落里,歪着头,闭着眼,不知是睡是醒。

窗外阴云未散,逼仄的囚室里光线昏暗,乐迩示意狱卒把牢门打开,走进去,借着一丝微光,睥睨那张被雨雾洇湿的脸。

很细的眉,细得让人忍不住生出去折断的念头,眼也是,唇也是,甚至那尖尖的、黏着发丝的下颌也是,无一处不在沉默而嚣张地蛊惑他伸手。

一些沉寂多年的片段蓦然间浮至眼前,他记得,她的腰和她的眉一样,也是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去折断的。

“摇光。”乐迩敛神,按捺下那份想要去摧毁的欲望,温声唤她。

白玉眼睫微动,睁开眼,视线并不放在他身上。

她醒着的,她知道是他来了。

也知道他会来的。

视野一黯,他送了样东西至面前来,白玉定睛看去,眉心一敛。

乐迩勾着一串檀木佛珠:“保命的。”

和那日一模一样的口吻。

本已埋入尘土的愤懑赫然又崛起,像一根根坚决的野草,自心底抽出。

白玉瞪向乐迩,把那串佛珠打落。

乐迩眉目不动,只薄薄的唇一扬,似笑而非笑。

“别不信。”他直身,声音四平八稳。

白玉把头扭至一边,盯着墙下的一蓬枯草。

乐迩目光依旧在她脸上,不冷不热,不近不远:“凌霄剑,我已交还李兰泽,回来做我的摇光吧,除我以外,天下无人你能护你了。”

白玉眼神冷寂:“我从来无需人护。”

乐迩:“可如不是我,你早已入地狱。”

雨丝飘溅,和乐迩的声音一样,寒凉而渺远。

“如不是我,你早一丝*不挂地暴尸于荒野,如不是我,你绝无可能报仇雪耻。摇光,我是你这一生最大的恩人,这一点,你不可忘。”

沁凉的风混杂在雨丝里,温热的触感忽然随着他的声音一并落至耳廓,白玉反应过来,扭开脸挣扎,乐迩把她扬起来的双手扣住。

逼仄的囚室蓦然间窒息如一片深不可测的死水,堆叠的枯草悉悉索索地颤响,白玉抽开右手,一巴掌狠狠掴在乐迩脸上,乐迩一震,盯着咫尺间这张脸,眼神蓦然狠戾如毒蛇一般。

白玉迅速挣开他的禁锢,蜷缩至窗下,手足不住颤抖。

寒风瑟瑟,细雨飞溅在虚空里,乐迩把唇角血渍抹净,转头看向窗下。

白玉浑身戒备,眼神尖利如刚刚舔过血的刀锋。

乐迩看着,回味她刚刚的反应,不知为何,蓦然就笑了。

笑完,他声音散漫:“怎么了?”

白玉紧咬下唇,全身止不住地战栗,关节处像是有蚁虫在啃噬,刺痛一阵紧跟一阵地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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