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情势逼人,不忍心也不能不说。
“小仙灵力低微,也能看出殿下这璇玑宫里,凤凰祥瑞之气四溢。”主事站起身来抬手随意一捉,手里便是几颗细小的金色光珠。“殿下的逆鳞残损,虽未伤及龙珠,可也累得您体虚疲累,伤势难已痊愈。如今,殿下一夜之间神体皆愈,灵力不见颓势反而精进许多,殿下聪慧,想必也知晓这并非应龙的自愈神力。”
润玉静默不语,他神色不安,毫无血色的手指缓缓抬起来,触到自己的衣角时又局促地放下,似乎在顾忌着什么。
“我会救他的。”半晌,他垂首道。
主事见他如此反应,不由劝道,“大殿下还不明白吗,但凡有权力倾轧,世俗之见,两位殿下纵是逃过此劫,又如何能在天帝陛下、在众仙乃至在六界保全自己,长相厮守?遑论殿下您此时还……还请殿下三思。”
他及时转变话锋。
神仙又如何,伦理纲常照样压着脊梁骨,更别说天家子弟,一举一动都公之于众,受六界人评说。主事只愿润玉不要像前世一样,用执念困住别人,也困住自己。
润玉抬头看了一眼主事。
“我和他如何,干他人何事?众生所求,不过是安稳度日,待我得了天位,励精图治六界安宁,我爱何人,念何人,又有谁敢妄加置评?”他敛了神色,语气轻缓,好像在说着再平常不过的事。
听他如此断言,主事心道,不愧是以后要当天帝的人,想要什么门儿清。
“大殿能有如此抱负,日后若能造福六界,实乃幸事。只是殿下可有想过,如若您心急于一时,先不说应龙之躯是否能安好,只说殿下您夺位之后,欲将火神置于何地?”主事不待他回答,又接着说,“殿下夺位,天后定然不会置之不理,倘若刀刃相见,若是火神活着,莫非殿下以为,他会一心一意站在你身后吗?”
茶盏中的茶已经凉透。
润玉垂下眸子,眼睫微颤。
他从来不敢拿旭凤的心意来赌,皆因人心易变,再者他也不想拿旭凤的心意来赌,让他面临两难的境地。母亲和爱人,即便是他也做不出选择,又何苦为难旭凤?
他抬起头,一旁的铜镜映出他的身影。一袭白衣,纤腰束素,身形单薄,但无论如何,终归是一个男子的身影。
“殿下,权且忍上一忍,既然事态已如此,不如顺势而为。火神此时,就应该是个死人。”
主事的提醒打断了润玉的神游,他言词诚恳,对这个曾经杀害自己的人难得的没有腹诽。
他说的这些,润玉又何尝没有想到,只是旭凤生死之间用这种方式将命硬塞给他,让他一时难以适应,心情复杂。
旭凤真是睚眦必报,出溯心镜时润玉擅自做主死在他面前,这小心眼的鸟原来在这等着报仇。
“我会救他的。”润玉低语,“即使不是现在。”
主事见他难得露出的疲态,知他心下已经有了打算,便不再多言,作了个揖告退了。
润玉枯坐在暮色里,周身若隐若现的金色光珠环绕着他,许久,璇玑宫终于溢出一声喟叹。
他抬起手,覆在平坦的腹部。
“旭凤,你且等一等。”
(九十四)
从旭凤回天界,再到被半死不活的被放入炼丹炉,润玉一次都没来探望过,问都不曾过问一声。
太微不由对天后先前的说辞起疑。
荼姚说,旭凤润玉二人倾心相爱,珠胎暗结于凡界生了孩子。
此次润玉归天,疑似小产,元气大伤甚至晕倒在九霄云殿之上。
早先太微过于震惊,阴差阳错之下信了她,现下想来,似乎有些不对。
虽然他确实用润玉掣肘住了旭凤,可仔细考量起来,从始至终,润玉都未曾表露过他对旭凤的心仪之意。
以男子之身为人产子,若非爱至心扉,应龙之尊如何能屈居人下,太微恍然发现,他的大儿子从回来之后就一直被天后、旭凤和自己轮番管制着,并没有出言抗拒的机会。
莫非,从一开始便是旭凤的强取豪夺?
太微心下一惊,他思虑再三,还是打算亲自去璇玑宫探望探望久病不愈的润玉。
他并未派人通传,而是行事低调的摸进了璇玑宫。
没想到天后也在。
上次润玉晕倒,歧黄仙官只道是大殿下多思多虑又有旧伤暗疾,才会突然晕倒,天后有些不信,润玉伤势严重不假,但旭凤走前有多粘他,她亦是看在眼里。
此次荼姚前来,一是为了问问旭凤出事前,润玉为何能未卜先知知道灭灵箭一事。二是再来验一验自己心中的猜测,九转金丹的炼制缺了玄穹之光,张口去要无异于让廉晁以命易命。如若润玉真的有了身孕,他腹中孩儿与旭凤血脉相连,危极时或可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