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深仇,不死不休。母债子偿,他和润玉从一开始,就没有结果,即便是两情相悦,即便是互订终生,他们也逃不开,躲不掉,终究是自己骗自己。
而那两情相悦,时过境迁,现在看来也不尽然了。
找回记忆后努力压下的担忧又席卷而来,旭凤垂下头,心头一片惶然。
且不说一山不容二虎,在润玉面前,他的存在如太微那般难堪又危险,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润玉。单说这“两情相悦”,也许,只剩下一厢情愿罢了。
他并不质疑他和润玉之间曾经的舍生忘死、山盟海誓,却不可避免的反思起两人的关系是否还有存续下去的必要。
今日,本是他的良辰吉日,实际上,却只是一个幌子。
天不老,情难绝。于这桩婚事,他忐忑,雀跃,心底里是压也压不住的欣喜,他把润玉当作相伴一生的良人,忧他所忧,痛他所痛,而润玉,又把他当作什么呢?
爱人,兄弟,一枚可有可无的废棋,抑或是,碍事的拦路石。
他愿做润玉的手中剑,然时过境迁,无论愿过不愿,他也再不能做润玉的枕边人。
旭凤闭眼压下眼底的酸涩,单膝跪地,俯首朗声道,“旭凤,愿以命抵命,恳请陛下,饶恕母神罪过。”
这话一出,又是满堂寂静。
依照太微先前说的话,荼姚可算做通敌,太微身为前天帝润玉之父尚且被当众诛杀,如若轻易放过荼姚,恐难以服众,旭凤这番话,摆明了是要划清界限,与荼姚共进退了。
主事啪的合上礼单,着实吓了一跳。
这火神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天帝还没发话,就巴巴的贴上去讨罪,合着老子刚刚闹完,儿子又来凑热闹,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啊。
他赶紧站出来打圆场,冲润玉谄媚道,“火神殿下方才不过是说笑,陛下切莫当真,动乱已平,火神万金之躯可得千万保重。”
说着撞了撞旭凤,提醒他注意场合赶紧见好就收。
旭凤却不为所动,继续俯首跪着。
主事无奈,只得又去看润玉的反应。
润玉愣了半晌,像是在反应旭凤的话,过了许久,才回复道:“火神,要替荼姚抵谁的命?”
一句话便将旭凤话中的替荼姚承担罪责,扭转成了替荼姚补偿被伤害过的苦主,偷天换日又叫人听不出哪里有疏漏。
主事赞许的点点头,略带期待的看向旭凤,见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睛盯着地板,果然脑子没转过来,只拧紧眉头找了个由头回道,“旭凤抵,此次动乱殒命的将士。”
“破军何在?”润玉立即唤了御殿将军,询问伤亡情况。
破军出列,恭敬答,“启禀陛下,此次混站,重伤一十四人,轻伤七百七十二人,并无战死。”
天帝转过头,再一次问旭凤:“火神,你要抵谁的命?”
旭凤抿抿唇,无言以对。
“陛下体恤,”主事见缝插针赶紧给台阶,道,“火神殿下身中瘟针之毒,想来毒素还未清除,陛下不如让火神殿下回宫修养几日,待身体康健再行大婚之礼。”
不等润玉答话,旭凤忽然抬起身,说,“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
主事听他说完直翻白眼。
明明平素是个最不讲究的人,就连方才和太微对着干也不见眨巴眼,这时候怎么想起来给太微守丧了?
分明是生了退却之意,想要拒婚。
润玉的眼神浇注在旭凤身上一刻也没离开。
旭凤在拒绝他,这个认知让润玉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旭凤在生气,他答应过旭凤,会和他光明正大的成婚,生子,可他却把他们的婚礼变作了父亲的忌日。
他兑现了诺言,给了簌离一个交代,却没有顾虑到旭凤的感受。
但是他又能如何?
既然做了天帝,便要肩负起责任,优柔寡断只会酿成更坏的后果。他并非心狠手辣之人,太微疯魔,是他最不想见的情状。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今日种种,他深思日久。
神霄九宸岛守卫来报太微脱逃时,旭凤犹在苦恼如何孵蛋,润玉知道太微对天位的执着,也知道以他现在的能力,无法顾及太多,那些天的殚精竭虑,让润玉心力交瘁,每每想要找旭凤商量一二,又被种种顾虑绊住脚步。
旭凤一直以来很得太微的喜爱,他会认为自己是杞人忧天惊弓蛇影吗?如若太微来袭,旭凤真的会和他大打出手吗?如若再无回转的余地,旭凤能担得住弑父的骂名吗……这些问题让润玉潜意识的将旭凤排除计划之外,他必须要找一个恰当的时机,诱敌深入,然后一击即中。